第76章 (第2/2页)
齐戎再三致歉,他便再三重复方才之语:“齐姑娘无过。”
齐戎老泪纵横,叹息不已,“可惜你我无翁婿缘分…经此一事,我再无心做官,已禀明陛下辞归隐退。你官至高位,自有一套心得体会,我本不欲多说,不过还是想提醒一二。伴君如伴虎,朝堂局势诡谲,今日风光无两,明日便可为阶下囚。务必步步小心谨慎,无论何时要能全身而退。”
魏储依拜而受之,“多谢大人提点。”默了默问道:“大人欲往哪里去?”
齐戎举目四望,视线在堂厅兜绕一圈,神情凄哀,“我生在东城乡曲,曾亲眼见到乡民因恶霸欺凌而丢性命,官府却因种种缘由对此不闻不问。世少有为民青天,我为此心怀抱负入仕,这么些年不知平反多少冤案错案,然到头来,不过是做了一场空梦。我为百姓,而百姓却辱责于我,经此一事,我已失去初心,眼下只想回到东城老宅,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魏储依轻声说:“那些曾得大人援手之人,将永远感激大人…”
魏储依在齐府这几日,十七就等在墙外。早在岭谷县便闻齐府遭难,齐春华也死于疾疫。在他面前,她刻意未提,如今乍然面对,竟不知此时是何心情。
她时时想念他,又怕见到他。
她瞻前顾后,不敢攀上墙头,只藏身深巷,呆呆盯着那道门。
门终于打开,走出的数人中有她期盼之人,她却磨步不前,眼睁睁看着那人慢慢远去。
她倚墙而立,举目天穹。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她终于记起回返,才走出这条巷,就看见他迎面走回,到她面前停下,从头到脚看视一遍,问说:“怎来了这里?这几日都在这里等我么。”
他是一个肯定的语气,大约看出不寻常,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背,于她耳旁低语,“无事了,随我回家去罢。”
十七正要说话,却被巷口说话声打断。她忙松开手,从他身旁移开,一连数步,与他拉开一段不长不短距离。
来人并未注意二人,多半忙于己事匆匆路过。
巷中又恢复安静,安静到只有风吹树叶声响。魏储依垂下眼睫,原地立了一会,再次近前,牵唇弯出一丝笑意,“天晚了,走罢。”
十七不去细究他笑里的苦涩,只一味沉默不语。方才路过之人提及:谁家兄弟姊妹几人,因几亩田地反目成了仇人,居然彼此痛下杀手闹得一死二伤,活着的俱被官差捉拿下了大狱…”她心生恐惧,怕那点见不得光的隐秘,终有一日会害得她兄妹二人反眼不识,乃至会置他于死地…
一整日十七都闷闷不乐,不再教习肖燕习武,也不去书房叨扰魏储依,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从晌午到日落。其间出现匆匆一饭,很快又消失在诸人眼前。
肖燕对十七近来变化可谓大为惊诧。从前清清冷冷的姑娘,自这次回来与阿郎和解,似乎多了笑容,每日也不再跑到公主府,多数时间都待在家中。他见过她坐在井旁洗衣服,大的衣衫是阿郎的,小一些的衣衫是她的,衣衫与衣衫缠在一起,她耐心地一点点分开,起身搭衣的脚步轻快无双。她对教习他武艺也颇有耐心,语言不见了从前的冷硬。她偶尔会随福婶去集市采买,一己之力扛起粮袋运到地室,气息平和脚步生风,平素难得见到她现出如此勇力。
肖燕喜欢与没有棱角的十七相处,是以忽现反常之状,他百思无解,因而暗暗问向阿郎,“十七最近是不是…中邪了?”
魏储依正在洗衣,木盆里衣衫也是大小男子之分,闻言默了一瞬,开口说道:“胡说甚么。”
肖燕跟随魏储依已久,见过他在官署的模样,深知其并非表面那样和煦,能在官场平步青云的人,哪有唯唯诺诺的软骨头。他吐吐舌头,不敢造次,胡乱找补,“十七今日…就好似两三月前那一回,莫名把自己关在房中,第二日见着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面上有冰,一见就觉冷得慌。”
魏储依停下手里活计,问道:“甚么时候?”
肖燕想了想,“就是齐姑娘来家里,同十七照面那回。”
魏储依闻言半晌不语。肖燕以为提起故人让他伤心介怀,于是讪讪闭嘴,找个由头跑开了。
时雨不分时候说来便来。
夜半大雨骤降雷闪惊人,魏储依还未入眠,起身关窗掩门,被风雨袭面变得更加清醒,索性就到书房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