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2/2页)
也才半载有余,却仿若已过完一生。
魏储依看着那两页纸,叹了声,“罢了。”一时又问:“派往西陵城的人可回来了么?”
是两月前肖燕暗中请人去西陵城当面询问西城公主,魏储依一直昏睡,只在他面前念叨过一回,未想他竟然听到了。
肖燕摇摇头,“还没有。”
魏储依沉默下来。
肖燕担忧地望着他。他提提唇角,“十七还活着,我要去找她。”
正说着话,又有人探访。肖燕本要去打发了,福婶道:“来人说是阿郎同窗,姓王,名倢。”
魏储依支撑起身,请肖燕带客入内。
王倢多年前科考中第,在和州谋任府丞,因颇有建树,今春被提拔入京做官,现下做户部巡官,听说魏储依重病,早想来拜访,今日才得空闲,便早早过来了。
王倢感叹魏储依遭遇,又叹十七命运,“当年魏兄蒙难,小十七终日不吃不喝,时时念着兄长,难得老天开眼,魏兄与十七再度团聚,眼看日子越过越好,她怎就…”
魏储依跟随王倢言语陷入回忆,眼前浮现少时被徒苍狼山之景,那时十七才八九岁大,跑去城门口寻他,她哭得那样伤心,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然而明明已经重聚,他却再一次将她丢掉…
到了吃药时辰,肖燕端了药碗来。王倢本欲辞别,又想起一事,犹豫片刻说道:“我在和州时,曾抓捕过一个人牙,那人名叫陈三,因吃不住打,将他所犯之事全都据实交代,当年十七应也是他拐走,只是他确确实实付过十七祖母银两,骗拐便成了买卖,且今时律法不适用当年,他服过刑期便被释放,如今已不知去向。”
药汤里有安神药草,且药效奇佳,病患喝下不出一刻就会昏睡不醒。魏储依今日却精神饱满,直与王倢说了大半日话。次日起,肖燕惊奇地发现,阿郎终于肯主动进饮食。又过几日,他病情似乎大好,已有气力坐书案前忙碌。肖燕识得几个字,认出阿郎所写并非公文,而是辞任文书,当下惊道:“阿郎不做官了么?”
魏储依点点头,“早便想辞官归隐,奈何总事与愿违,如今我寿命无几,不该再占高位,理应由新人接替。”
肖燕懵懂应了一声,又听他道:“左宅院是先帝所赐,我上书请陛下收回,正院与右院乃自家产业,到时都留给你与福婶。”
肖燕大惊,“阿郎要去哪里?”
魏储依笑了笑,“此事还不急,到时再告诉你。”
肖燕还想劝阻,他摆摆手,依旧伏案忙碌,至晚方歇。
仲春时节,草木渐盛,院里几株桃花红比霞彩。
恰逢休沐日,魏家门前一早便车水马龙,多是来探望魏储依的同僚,至午后才渐恢复安静。
肖燕点头哈腰送最后几位客人离开,才要关闭院门,不想又来一人,他愣了愣,不知当不当放之入内。
来者是陆清婉。
她已生产,身姿恢复秀丽挺拔,言行举止仍有做魏家夫人的气派,斜眼看人,扬言要见魏储依。
早前听说她产下一子,可她和身后侍女都是手中空空。肖燕未瞧见小郎君,心里顿生怒火,直截了当道:“阿郎病着,不便见人,陆娘子改日再来罢。”
陆清婉不理他,径直便往里去。肖燕不好触碰她,只能出言阻拦,却被丫鬟拉住,眼睁睁看着她进去了。
正院后院皆无魏储依身影,陆清婉走到回廊见着福婶,开口询问魏储依去向,福婶并未赶她,向园池方向指了指。她看福婶一眼,不轻不重道了声谢,转过园池便看见魏储依立在花树下,火红花瓣随风散落他一身,他似无察觉,呆站着一动不动。
她脚步一顿,走上前道:“病都好了么?”
魏储依见到她也不惊讶,点点头说:“大好了。陆娘子一切安好?”
陆清婉细细品咂“陆娘子”几字,自嘲一笑,“你定然恨死我和爹爹罢。”
魏储依默了下,“都过去了。”
陆清婉看了看他,“怎能不恨呢,他逼迫你与我成婚,得知你活不长久立即要我与你和离,还与你断绝师徒恩义,我若是你都想把我和爹爹生吞活剐。”
魏储依摇了摇头,“这一切终归是我懦弱无能,其实我更痛恨自己。”
陆清婉沉默少时,低声说:“你知道么,从他口中得知你我成婚真相那一刻,不知我有多痛苦。我就像一只打开屏尾的孔雀,处处炫耀自己有个多么好的夫君,孰不知我竟然是山上上窜下跳的猴儿,徒惹你笑话…更有这几日,他打探到你病情好转,竟还要来探望你,想再与你重修师徒缘分,甚至还有心让我与你再凑一起…我只觉羞臊,制止他,他还责怪我心思单纯,那一瞬我恨极了他…可我总会记起我娘对我说的话,她说我原本是双生子,其实我还有个兄长,他大我半刻钟,祖母喜爱男孩,兄长一出生就被祖母抱到了身旁,对我则未正眼瞧过一眼。后来我与兄长一起患病,兄长没救回来,我却活了下来,祖母说我夺了兄长命数,要把我送到寺里去,是爹爹一力阻拦,不惜与她闹翻,也要把我留下…为此他被祖母逐出家门,被我几个伯叔讥嘲,受尽至亲冷眼…爹爹做官后,祖母又请他回去,不过依然对母亲和我没有好脸色,几次三番要给爹爹纳妾室,爹爹尽数拒绝,仍待我母亲如故,毕生也只有我母亲一人,甚至为不让我受委屈,也未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他是我爹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又岂能不识好歹,怨恨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眼角有泪滑下,她抬手抹了去,“你说得对,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你懦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