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物有灵 (第2/2页)
轻叹了口气,秦鉴语气温软柔和:“怎么了?这会一个人待在咖啡厅又不害怕了?”
“就是害怕呀,不搞清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敢回去洗澡睡觉。”
秦鉴又叹了口气,这次,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何姒几个回合,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要不,去我院子里休息会,等事情解决了我去找你。”
何姒不答,也不离开,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安心。”
“难得糊涂才是智慧,事事求个明白有时只会遇到更大的谜团。”
老朝奉的人生哲学也十分老派,何姒并不买账:“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不想糊涂。”
“如果真相会打破你平静的生活呢?带给你更多未知,逼迫你放弃顺遂的道路,拉你进入万劫不复,你还想知道吗?”秦鉴的话不再像一个长辈的教导,倒有了几分诱人失足的意味。
“得知道。”
她不说想,而是用了更明确的词——得知道,必须知道,也应该知道。秦鉴看向她坚定的眼睛,这个在他印象里一贯有些胆小瑟缩不善交际的女孩竟显出几分倔强和担当来。
在千万年时光的洗礼中,不仅我被磨损了,她也改变了许多,又或许……秦鉴轻咳了一声,企图掩饰自己的失神,可思绪还是顺着原来的路径漂流下去——又或许,残存在我被磨损的记忆中的那个她,也是不完整的。
“万物有灵,”拿定主意后,秦鉴语气平常,悠悠述说,声音里却透出魅惑,摄人心神,“一花一叶一世界,一草一木一菩提,哪怕只是一支笔,一本书,一把团扇,都凝结着制作者的心血。特别在古代,那些流传至今的文物不但是艺术的载体,也是古人精神世界的展现,体现了他们的宇宙观,甚至是他们沟通天地的助力。这些物件在时光中流转久了,沾染上人情世故,看过了沧海桑田,自然会幻化出些灵气,又或者是邪气,开始拥有一些特定的力量。”
“就像大禹治水用的定海神针那样的古物吗?后来被孙悟空拿走做了金箍棒,还是L的《死亡笔记》,只要写上名字就会被杀掉?”何姒顿时来了兴致,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闪烁着旺盛的求知欲,“所以你做朝奉,其实是在秘密收集这些物件?”
“倒也没有那么玄乎,算是神话的低配版本吧,异闻传说之类的。”秦鉴笑着摇了摇头。
“就像很多信徒都相信耶稣的裹尸布仍然保有他死而复生的神力?”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老物件因着制作者或使用者的执念久而久之产生一些特殊磁场,有时这种磁场太过强烈,又或者机缘巧合遇到了对的时机对的人,就会打破二维、三维与四维世界的边界。这种磁场会变成物件的某种能力,从而短暂地影响到人类,我就负责收集这些文物,祛除这种影响。”
何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难不成我就是那个对的时辰对的人?
“这种情况极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遇到。”秦鉴像能听到她心里的话,立刻补了一刀,“原本那种磁场在阴阳转换之际更容易被感知到,所以我准备凌晨来这里查探,却没想到你偏偏是对的人,也就省了等待的时间了。”
“那……这次是什么物件?”
“你不是说这建筑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工匠将提取自当地石头的红色粉末用作涂料嘛。周边地貌蜿蜒崎岖,沟壑纵横,这般沉积演化少不了千百年岁月,我怀疑曾有些壁画附着在岩层之间,久经风雨已经辨识不出,被一起剥离变成此处的涂料了。”
“壁画?那壁画的主题是毛绒绒的动物?”
“你可知古时壁画所用颜料?”秦鉴没有直接回答她。
“我学过一些,”何姒在学业上非常出色,虽是建筑系学生,对延展学科也多有涉猎,“旧石器时代的人类就有装饰洞穴的艺术行为了,那时使用的颜料,大部分来自矿物,比如红色来自赤铁矿、绿色来自铝硅酸盐黏土、黑色来自木炭。”
“那些颜料还有部分来自动物或者植物的提取物,比如白色。”秦鉴面露赞许地补充道。
“白色……好像来自石灰岩或者磨碎的骨头,磨碎的骨头……”何姒觉出些意味来。
“简单来说就是岩层中曾有动物尸骨。听你的描述,最有可能是灵长类动物,它原本就是被人挫骨扬灰,用作装饰博人一乐,没想到千万年后这种命运又来了一遍,任谁都不免产生怒气。”
“那是猴子精抓了我的脚?”何姒浑身一凉,立刻想把脚藏到温暖的被窝里。
“又来了,都说不过是古物的磁场变换而已,于旁人不过虚惊一场,只是在你身上显得尤为激烈。”
“为什么呀?”何姒也觉得奇怪,她之前问过言言,对方确实并无不适。
这一点秦鉴也有些疑惑,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或许是因为你能看见吧。原本努力了千年也不过成为空气中一点异常波动,如今却能被人看见,这对他们来说,该是莫大的欣慰。”
“所以它特意给我留了个纪念?真是客气啊。”何姒嘟囔着。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秦鉴回答得一本正经。
“真的不会变成别的吗,物化人型或者兽身,神仙精怪之类的?”何姒也不计较,她越听越觉得刺激,竟收回了害怕,反而期待起来。
“不会,”秦鉴顿了顿,很认真地答道,“反正我做朝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物件能幻化出生命的。”
“哎,”何姒有些失望,“我刚有一瞬间真以为小石头是门口那对石狮子变得呢,不过现在想来,确实挺荒唐哈。”
饶是秦鉴见过大风大浪,也忍不住变了变面色。还好他正站在阴影中,何姒没有发现,她再次追问道:“那遇到这种磁场,你一般会怎么办。”
“你刚刚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得知道,所以我告诉了你,可怎么办是我的事情,就不方便告知了。”
何姒抿了抿嘴,找不到反驳的话,果断放弃纠缠,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谢谢你帮我祛除这种影响。”
她说着向回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刺激过后还是觉得害怕,只好怂怂地问道:“那,我还能去你那休息吗?”
“请便。”秦鉴觉得好笑,眼睛微眯,原本老朽的脸庞上竟有桃花盛开的感觉。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被言言那丫头下蛊了,何姒将那张桃花盛开的脸摇出脑海,快步朝充满安全感的小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