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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给前阁老的政治地理课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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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里,一个满身疮痍的稻草人终于承受不住摧残,被朱老七一刀劈断,半截身子散落一地。

好吧,其实是砍了几十刀,因为稻草的骨骼是粗大的木桩。

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手艺不能扔。

拿过侍从递过来的手巾板,朱老七一边擦汗一边做些简单的舒缓动作。

天气微寒,朱老七却光着膀子,浑身散着热气。

旁有藤椅茶几,茶水温度刚好。爽朗夜晚,躺在藤椅上独自仰望星空,思绪在深空宇宙中飘散,再也惬意不过。

不经意间一瞥,别院藏书室的灯居然还在亮着,不可能是艾玛也不可能是阮氏,都是不爱看书的主,那么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倒是把那老头险些忘掉。

朱老七披上单衣,溜溜达达来到三楼藏书室。

果然,李廷机李老头正在秉烛夜读,烛光映着斑白须发,令朱常瀛有些恍然。

李卓吾就是这样,徐光启、袁可立、赵士桢、毕懋康、孙元化......也是这样。

这个时代真正的读书人有一种别样韵味,是后世人所不具备的,多了些纯粹少了些功力。

朱常瀛走进来,老头眼皮抬都不抬,难道是读书太过专注?就也不好打扰。

哪料想朱常瀛刚刚转身,就听到一声悠长叹息。

“殿下,几时才能放老夫归乡啊?”

说起这个事,朱常瀛就还挺惭愧的,老头仿佛屁股上有火,总是叫着要走,甚至自己跑去码头渡船。但澎湖是朱老七的地盘,他不说话,谁敢放他走呢?找了一圈,就没有一艘船东搭理他,老头碰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的也只能委屈下来。

这些日子,朱老七总是躲着他,让老头有些气急败坏。要知道,老头可是连皇帝的鸽子都敢放,何况区区一皇子?

“先生要走?”朱常瀛尴尬笑了笑,“不妨再留几日,不日我也要启程前往厦门岛,正好同路。”

“唉,强人所难,并非待客之道。”李廷机躬身施礼,皱着眉头说道,“老夫惭愧,虽然无官职在身,但毕竟曾在内阁几日,是不便在殿下身边久住的。”

“懂,都懂!”朱常瀛淡淡一笑,“实话说,我原是想留先生屈就资政的,就如先生所言,确实不妥,是我欠考虑了。”

“如此......就好。”

朱常瀛走到老头身边,瞄了眼桌案上的书籍。

“先生也对欧罗巴制度有了兴致?”

“闲来无事,翻看一下而已,殿下勿做多想。”

“《君主论》,这本书讲的是为君之道,先生认同与否?”

老头语带怒气,“此书应就地焚毁,免的流毒世间!”

“确实应该焚毁,一字一言不留于世才好。”朱常瀛语气一转,叹息道,“只是这本书本是欧罗巴人写的,已经流传将近百年,欧罗巴权贵皆以之为圣典,诸王更是人手一卷,奉为圭臬。先生虽然气愤,却也不得不佩服书中对权谋的运用,以及对人心的揣度,对么?”

“这等邪术竟然是欧罗巴的帝王之道?”

“是的,这就是欧罗巴的帝王之术。”朱常瀛回道,“为达目的可以行恶,可以残暴,可以欺骗,怜悯同宽仁并非帝王必须具备的美德,相反,过于宽仁往往会导致国家的虚弱同灭亡。对外,要保持武力的强势,要经常性发动战争来维持军队的战斗力。”

“令人不齿,匪夷所思。”李廷机讶异道,“若用此权术治国,岂不是人人皆凶残好斗,信义全无,国家岂能长治久安?”

“要叫先生失望了,事实上他们成功了,诞生了若干强大国度,诸如葡萄利亚、西班利亚、尼德兰、英格兰、法兰西。”

朱常瀛指着桌旁的地球仪。

“先生当看过此物,孤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先生,新大陆的土着要被欧罗巴人祸害光了,他们正在永不停歇的蚕食土着最后的生存空间。非洲的遭遇好些,因为肤色黝黑正适合做奴隶,被欧罗巴人拉着满世界去卖。而在我大明家门口,原本香山澳竟被葡萄利亚这样的弹丸小国占据,而吕宋则被西班利亚占据,使我大明海外子民先后两次被屠戮。而尼德兰则正在染指爪哇。

我这么说吧,欧罗巴诸国对外没有道德一说,你强,他就找你合作,你弱,他就要吃掉你。按着如此趋势扩张下去,欧罗巴人迟早有一日会占据全世界绝大部分土地,届时还会放过我大明么?

我以为这本书很好,令孤读懂了欧罗巴人,原来我们面对的是一群衣冠禽兽。”

李廷机面带古怪,“殿下府中也有欧罗巴人啊。”

朱常瀛毫不在意,“如果先生喜欢,孤也可以送几位给你。”

“算了,老夫无福消受。”

李廷机走到地球仪近前,随手拨弄。

“大地当真是圆的?”

好吧,原来老头的关注点在这里,这是多少次被人问来着,已经记不清了。

“确实是圆的,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帽儿山顶,拿着望远镜一错不错的盯住海平面,如果有大船驶来,先看到的是船帆,而后船身。

月食,是大地影子遮挡月球的过程,如果先生有幸得见,就会发现影子的边缘是弧形的,也可以证明大地是球形的,并非天狗吞月,也不存在厄难,只是太阳、地球、月球三点接近一条线而产生的现象而已。

其实,已经有欧罗巴人环游世界,从欧罗巴一路向西航行,最终又回到了欧罗巴。”

李廷机若有所思,“老夫在学堂也听几位年轻先生讲过,这月球围着地球转,地球又围着太阳转,本身又在自转,是以才有了春夏秋冬,白日黑夜,又听有人讲所谓引力,重力,摩擦力等等,这些都是殿下所倡导的实学?”

“正是!”

“那儒学呢?我儒学倡导‘礼’,推行‘仁’,难道也是错的?”

朱常瀛淡淡一笑。

“先生为何要预设立场?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实学同儒学并不冲突,完全可以相辅相融。《大学》有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儒学为礼,为德,为忠,为孝,为言,为行,乃我辈行事之准则,然而好学求新不也是历代先贤所倡导的么?翻遍经典,我从未见有哪位先贤有说我的学问就一定是对的,其他人的学问就是错的,只能学我的学问,学旁人的学问就是离经叛道,数典忘祖。

我以为真正的学问大家,要想尽办法将其他学问的优点融入儒学,而非固步自封,墨守成规。”

老头转过身,重新拿起那本《君主论》。

“那殿下治瀛州,何以为策?”

“仁孝为本,律法为纲,实业兴国,通商寰宇。”

“那此书?”

“权术之道,不可不学,亦不可过于沉迷。我可以不屑,但却不可不知。”

朱常瀛抱拳,微微拱手。

“先生在澎湖也有一段时日,不知可有教我?我这人别的优点不敢说,唯独不怕被人骂。”

“不敢,不敢,折煞老夫。”

李廷机急忙闪过,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旋即又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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