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2页)
大腕驾到,台里自然是最高规格的接待,而我跟他的关系这时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阿庆无疑是功不可没),所以每个人瞧着我的样子都怪怪的,一个个挤眉弄眼,笑得极其诡异,我只当是没看见。耿墨池这人真是恶趣味,以前我们好的时候他跟我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公共场合甚少与我有亲密举止,可是现在当着我同事的面,一会儿揽我肩膀,一会儿搂我的腰,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他有一腿,最受不了的是那眼波,在旁人看来淹得死人,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进了直播间我瞅准一个机会跟他小声说:“拜托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
耿墨池凑到我耳根回答:“这就受不了了,晚上怎么办?”
我横他一眼,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肯定会踹他一脚,这家伙存心的!
“沟通好了吗?直播马上开始了。”导播大毛在导播间用耳麦提醒我们。导播间跟直播间仅隔着一道玻璃窗,我们在这边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瞧得见,显然我们刚才的样子被他们误会成情侣间的窃窃私语了。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了。
先是节目前的广告,趁这工夫我叮嘱他:“拜托你配合点儿,别让我出丑。”
“当然,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他语意双关,我来不及深究他话里的意思节目就已经开始了。刚开始他确实还很配合,很得体地跟观众打招呼,跟我寒暄。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付这种访问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任凭我提出的问题有多刁钻,他总能不露声色地化险为夷,而且最让人叹服的是他看似有问必答,其实又什么都没回答,还让你挑不出破绽。
好吧,我承认我身边坐着的是巨星,即便只是通过声音,他的魅力仍随着电波变成电流激荡在城市的夜空,所以在后来的观众提问环节上,一大群花痴乐迷争相打进热线,因为太过激动,接通热线的听众基本上都语无伦次,倒是有一个很镇定,问题相当尖锐:“您好,耿先生,我一直是您的忠实乐迷,我想问的是自从您太太叶莎女士去世,为什么您没有新作品问世了,是不是因为失去您太太这样的创作伙伴令您的艺术生涯受到了影响?当失去挚爱与事业伙伴,您对诠释LOVE系列曲又会有什么新的理解呢?请回答,谢谢。”
我背心沁出涔涔的冷汗……
我在心里骂大毛,怎么把这样的电话接进来,可是又不能怪他,因为这种热线电话都是随机的,人为难以控制。我下意识地望向旁边的耿墨池,出人意料,他面色很镇定,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他沉吟片刻,回答道:“谢谢这位朋友的提问,我想我应该说明的是,我的艺术生涯跟有没有新作品问世并无太大关系,我是钢琴演奏者,不是作曲家,至于我太太,很抱歉,我私人的话题不方便在这里谈。”
“那我还有个疑问,听说LOVE系列并非叶莎女士创作,真正的创作者另有其人,请问这是真的吗?”
我赶紧抢过话:“这位听众朋友,很抱歉,请不要在这里议论一个亡者。不好意思,因为时间限制,今天的热线接听到此结束,现在请听众朋友们欣赏一耿墨池先生最广为流传的LOVE主题曲。”说完我迅速插入事先准备好的音乐,没有任何停顿,反应之快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当音乐通过电波缓缓流向城市的各个角落时,我旁白道:“爱是这世上永恒的主题,无论是生者,还是亡者,精神不灭爱就不死,谨以这曲子献给所有心中还有爱的人们,谢谢。”
其实事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完全是出于本能。是的,我恨那两个人,我当然不会忘记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承受那样的耻辱和伤痛,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活人再如何指责他们也听不到,没有意义,也没有道义。
直播间静得只剩下音乐。
大毛他们在导播间都傻了,因为现在根本还没到插播音乐的时间。我的余光瞟到,耿墨池呆坐在一边凝神静思,刚好有一束灯光自他头顶打下来,让他的侧脸看上去仿如一尊雕像,透出梦幻般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只是他眉心紧蹙的样子让人心里很不好受,我知道在这之前他从不接受公开的媒体访问,尤其是像这种直播的访问更是绝无仅有的。他不是害怕面对伤痛,而是害怕伤痛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忽然很自责。
我从直播台下伸出手握了握他,低声问:“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没事。”
“对不起……”
“说了没事。”他侧过脸看向我,嘴角溢出笑意,“谢谢你。”
我一时有些愣,不明白他谢我什么,“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你再忍耐会儿,下了节目我请你到火宫殿吃臭豆腐。”我觉得我像在哄孩子。
他笑出了声,“一顿臭豆腐就想打我?”
“那你想要什么?”
他凑到我耳根,“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我顿时脸烫,直播间可是透明的,外边都看着呢,我轻咳两声,“别闹了,别人都看着。”
“看就看呗,其实我蛮喜欢坐这儿的,感觉这个世界就剩了我们俩。”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你知道我一向不正经,尤其在你面前。”
“所以我的名声都是坏你手里的。”
“我不介意让你的名声更坏,这样才配得上我。”
“提醒你啊,这是在做节目。”
“别人又听不到,你不是把麦关了吗?”
“……”
我傻了,我,我把麦关了吗?我颤抖地望向直播台上的仪器,顿时犹如五雷轰顶,直播主机的仪器仍然在闪动着信号灯,而大毛那边又没有切断我们的信号插入广告,这意味着刚才我们的谈话一句不漏地全部通过电波传了出去!
我慌忙扯下耳麦,冲导播间的大毛喊:“大毛,你是死人啊!”大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切入广告。我跳起来冲出直播间,就要找大毛算账,大毛吓得忙往侧门溜了。阿庆一把扯住我,“考儿,节目还没做完呢,你冷静点儿……”
“大毛你个死猪,你的魂跑哪儿去了,我没关麦你不晓得提醒啊,你看我今天不剥了你的皮!”我气坏了,这回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如果不是老崔闻声赶过来,场面不晓得乱成啥样。老崔声色俱厉地斥责道:“白考儿,你先把节目做完!”
老崔也是播音员出身,那个洪亮的声音一下就把我震住了,我愣愣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节目还没完,现在正是广告时间。这回我闯祸了,再扭头看直播间,我们千辛万苦请过来的嘉宾耿墨池先生正若无其事地瞅着外边看热闹呢,好像这事压根跟他没关系似的。
我阴着脸走进去,这时广告刚刚结束。
我戴上耳麦继续用柔美得变态的声音说:“好,现在继续回到节目时间,刚刚我们接通了部分听众朋友的热线,大家很热情地跟耿老师做了互动,非常感谢耿老师。”
天知道这“老师”从我嘴里说出来有多抽风,这浑蛋也配当老师?遇上他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都不知道接下来是怎么把节目做完的,完全没了印象。做完节目我虚弱地问阿庆:“咱们电台的覆盖面是多大?”
阿庆充满同情地看着我,回答了两个字:“全省。”
我身子一软,几乎瘫倒。阿庆又补充一句:“而且这档节目是我们台收听率最高的,比其他友台同时段的节目收听率都高。”
好,这下真好,全省人民都有幸聆听了著名钢琴家耿墨池在节目里调戏女主持人的现场直播,我要不要这么衰啊,我从广电大楼上跳下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