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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姐点头:“有可能啊。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她喝多了茶要上洗手间,推开凳子时忍不住多说一句:“小关,你知道司芃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果真还是有秘密啊,小关脸上却是天真的迷惑:“不知道啊。”
蔡昆抬头,给盛姐一记白眼,她的话到嘴边只好又打个转咽下去。“不知道,不知道就好好干活。司芃的事不是你能操心上的。”
店里没客人时,司芃从不理会店里面的事,哪怕她知道他们在说她。她想,有些人要没点好奇心,日子也未免太难过了。
四年过去了,时间又缓缓地回到她刚来时的初夏。困倦的风扫过街面,不留神被大榕树伸出的万千枝条给裹住了。街面上都是午后小睡的安宁。
这条街真是越来越静,静到她要去追着风看。
这是S市及其普通的一条东西向老街,全长不过三百米。三年前它连街名都没有。
它原先只是沙南片区(隶属S市灵芝区)大片城中村里的村路。它的南侧先被拆迁,盖了商品房。为了以示和城中村的区隔,新盖的商品房小区主动向内退了几米,把原来狭窄的村路拓宽到如今的双向两车道。
司芃所在的咖啡店“旧日时光”,便在这些林立高楼的裙楼商铺里。
街道拓宽了,交通却没有变得更顺畅。这里是附近居民停车的便利之所,不用交停车费,也不用担心违停罚款。两车道中有一条道永远停满车,剩一条道供车流进出,秩序比当初的村路还不如。早晚上下班的高峰期,鸣笛和吵闹不断。两侧临街的居民投诉了好多年,这条街才被纳入正式管理。
一日,司芃看着一伙人在路边挖坑,竖了个蓝底白字的路牌,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她口中的老街有了名字——永宁街。
因为违停,永宁街喧嚣了四五年,后来也慢慢沉寂下去了。
街道北侧的那片城中村,许多人翘企盼着拆迁。拆迁终于来了。虽然开商的谈判进展缓慢,许多人还是欢欣鼓舞地搬出去。有漂亮的公寓可以住,为什么还要流连这些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呢?
管理日渐混乱,连租户也搬走许多了。
“旧日时光”咖啡店有一台彩电,便是它的老板陈龙迁去漂亮公寓时丢弃不要的。司芃让蔡昆抬回来,装在墙上。店里不忙时他们也可以看看电视,打点时间。
有天的本地新闻,详细播报了定安村重启的拆迁工作。它是沙南片区旧城改造中负隅抵抗的孤岛。没想拖上几年,没拖黄这个项目,反而赶上房价再度腾飞的好时点。
尚只签了三分之二的协议,已造就二十个亿万富翁,一百八十七个千万富翁。
盛姐和蔡昆连连咋舌,眼神望向街对面:“就他们?”还以为是乡亲是街坊,转眼便是出手阔绰的土豪。沧海桑田,或许需要万年的更迭。人世间的至富至穷,却不过瞬间可达。
司芃也看到这则新闻。她只想,这两百多个富翁的名单中有没有卢奶奶呢?
盛姐也想到卢奶奶。“她怕是拆迁赔偿款最少的那一户。可惜了,她家才这么点建筑面积。你说帅哥是怎么回事,既然这里迟早要拆,何不早早把楼给推了,哗啦啦地盖个七八层,这样一来,如今怕也是个亿万富翁了。”
她口中的帅哥和小关心心念念的帅哥是同一个人。虽然近一年来,每个周日下午他都会探望他的奶奶,偶尔也在店里喝杯咖啡会个朋友。但无言的时间居多,“旧日时光”里也许只有司芃知道他姓甚名谁。
而说起违建,在定安村,却是家家户户都存在的现象。
宅基地上的房屋,修了电梯上去,能盖十到二十层。要是没修电梯,也能盖个七八层。
也不存在什么建筑规划。楼与楼之间的空隙普遍很窄,有些不过二十厘米,仅够一个瘦小的孩子侧身而过。两栋楼的租户推窗相望,兴许还能握个手,借个油盐。
听说,到拆迁赔偿时,无论是否违建,只要房子盖好落了顶入了伙,都会被视为历史遗留问题,所有的违建面积都会算入拆迁补偿范围之内,两百平变七百平甚至一两千平,都有许多可歌颂的事迹。所以这些年来,不管巡查再怎么严,定安村内顶风盖楼的不在少数,建材垃圾和烂尾楼遍地都是。
滔天的财富面前,还有谁会遵守所谓的宅基地管理办法?
盛姐说:“要不是亲眼所见,绝不相信。除非那人是傻子,或者本来就躺在金山上,一栋楼而已,无所谓。”
卢奶奶的家虽然也在定安村,却远离这些脏乱噪杂、欲望沟壑。它在定安村的最南边,它在永宁街上,与咖啡店隔街对望。
那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半小楼。身后与左右是乌泱泱抢盖的违建大军,身前是遮蔽天空的华厦高楼。它们将天空霸占,向它逼仄而来。
还好,她的小楼朝南。
“旧日时光”每日早上九点半开门,司芃总能看到对街的光影挪动,它从隔壁旅馆的店招牌上缓缓跳跃过来,一点点移过围墙,上到树梢,爬到二楼窗户。
到中午十二点咖啡馆最忙时,司芃端着餐盘骨碟来来回回地走,会突然回头,看见落寞的小院里,撒了满地阳光。
所以天晴的日子里,心情总比阴雨天里要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