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花下凭肩月下迎 (第2/2页)
“确实如此,循例也该给福昌县增派人手吧!”
邪教焚毁福昌原县衙,牵扯了不少属官吏目以及衙役,里面处置最轻的也是刺配边关发牢城服劳役,甚至还有几个死囚是要今秋就要问斩的,因此这福昌县除了他这知县是个新人,这县丞、主簿比他更是初来乍到。
“可不是吗!”
这也是莱观最为头疼的地方,
“且不说我们三人都是新任,如今还有县尉空阙,但是最缺的还是吏员,押司、录事史、佐史缺了大半,孔目、曹司、书吏、令史、主事、都事、知印、虞候、堂吏、勾押、典库、吏典、贴司等等各是大多出缺,至于公人、书手也没有统带,自从野六儿都头殉国,这总捕都头也是没个得心应手之人,便是世衡你们不来寻我,我也要寻你们,找你们要些人手来!”
“通叟兄,你是应天府的土着,哪里有寻我们这游方道人要人手的道理,如今智师兄也要整备厢军,许多人来来往往,都是手里头缺人啊!”
宗淑见他提起野六儿,也是唏嘘道,
“可惜了野六儿,似他这般得用之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了。”
又拍了拍身旁的智全宝,着重说道,
“我这兄长也是个念旧之人,这两日每每想起野六儿兄弟也是不胜唏嘘,虽然武人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大好男儿不能建功塞外,克靖敌虏,却殒身于邪祟之手,着实可惜!”
若是莱观提及野六儿不过是借此拉拉近乎,可是宗淑如此借题发挥,莱观已经有了计较,
“说起来野六儿兄弟也是殁在福昌县任职期间,只是朝廷和府衙抚恤才下来,咱们县也不能越次躐等,我还计较这两日我们几个熟悉了庶务,便可腾出心思仔细料理此事,再者说,野六儿兄弟乃是我福昌县人士,这家里面无论如何,我等也责无旁贷!”
果然上道,宗淑感慨与聪明人说话最是简单,只是把话说实说透了也是最难,父亲曾说过,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而这小鲜便是构成这帝国行政架构的文官们,如何烹调最是繁琐。
这文官不比武人心思透彻,文官或有以小博大,或有超然世外,或者洞若观火,或者当局者迷,总之是千人百态,便是利益纠结也是千奇百怪,说来说去便是因人而宜,却也谨遵一点,对人不对事才是道理。
宗淑之所以来寻这莱观,便是因为随着营丘大判转迁,营丘栿等人精力都放在了春闱上,若是一切顺利,将来最为尴尬的就是他了,那便是如今仕途上的依靠明年这个时候都是烟消云散了,而对于莱观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出几件成绩来,也能乘着东风再登高峰。
所以莱观现在最担心的便是世道太平,巴不得治下多些能让他彰显才能的机会,可他毕竟是个淳淳君子,盼望有事发生已经是极限,岂能无中生有呢,而论起兴风作浪,眼前这少年便是翘楚,无论宗淑是被动还是主动,只要他卷入的就没有小事。
因此,此时莱观才是殷切盼着宗淑拉着他立威建功呢。
想到这里,宗淑也就借机直入主题了,
“野六儿兄弟出殡时,我等也是致以奠仪,毕竟如今我是凶名在外,所到之处只怕横生波折,听闻这墓地还是县衙出资选定的,来年下葬也是县衙主持,如此细致,到让我们几个粗人汗颜!”
“应当应份,也是这野六儿兄弟的遗孀是个明白事理的,只停柩一年便下葬,一切依官礼,足可为乡邻表率!”
莱观这话其实并非过誉,因为丹阳城守着个北尨山,故而自古就有重丧重葬的习俗,所谓停柩便是非要寻一块北尨山吉地才将亡者下葬,只是数千年来这北尨山不知多少达官显贵都寻不到吉壤更何况寻常百姓,必是寻得吉壤,那墓穴只怕也少不了旁人惦记,因此官府三令五申,并将北尨山葬地交由复真观看管,这隐仙派算是道门中最不讲究堪舆之术的,故而也通过复真观绝了百姓寻找吉地的诉求。
只是如此以来,百姓们也就有了对策,那便是为了向逝者表达耗尽心力寻得葬地的心意,便将停柩当做了惯例,甚至有停柩长达一二十年的,如今更将停柩长短作为寄托哀思、尽心孝道的衡量标准,于是丹南路诸道观以及祠堂、义庄都快被各色棺木堆满了,许多人家只为了停柩花费都几乎倾家荡产了。
因此早在宣宗时朝廷便已经三令五申力图改变,却适得其反,应天府这等举措反而越过天台山向南方传播开来,甚至还有许多古板的卫道者为之摇旗呐喊,儒士们以为这是纯孝的体现,道士们则认为这是自然无为的修行,总之已经愈演愈烈了。
索性朝廷只能约束官员,要求文武官员及其五服血亲的葬礼必须于大殓之后三个月内下葬,更是对于坟茔规制、陪葬用具、墓田面积定了等级,更对于不同品级的丧仪严格要求,违者或褫夺谥号、追夺赐封、禁止子弟荫补入仕等,这才至少也以官员为表率,制约了这等歪风邪气。
然而野六儿说到底也只是厢军下层军官,论起来至多是个吏员,即便朝廷追封,家里面也不必遵循官礼,因此莱观才说这女子颇识大体知进退。
话既然说到这里,宗淑也有话接过来了,
“可不是吗,正因为这未亡人通情达理,如今又得了许多抚恤,又听闻此孀妇原本是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女儿,便是嫁给了野六儿,也是个秀外慧中的良配,只是这些好处,竟有人家相中,听说不管不顾的只管雇了媒婆往她家里钻,这等风流事传了出来,我们几个便是有心前去探望,却也只能逡巡,只怕再添什么口舌来!”
莱观闻言,本来带着笑意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这倒不是对着宗淑他们摆脸子,而是从宗淑嘴里才知道这消息,颇有些被打脸的感觉。
只看他冷冷看向县丞、主簿急问道,
“你们可知晓此事?”
这县丞与主簿也是惶恐,却话出真诚,
“县尊,这几日我二人都是在整理旧档,调查县里庶务,着实不知这等事情啊!”
莱观倒也并不是要难为他二人,只是苦笑对宗淑他们说道,
“这便是手底下缺人的麻烦,这等欺辱英灵义士遗孀之事,竟无一人通禀。”
然后又是义愤填膺的说道,
“莫说忠义遗孀,便是寻常守丧妇人又岂能容许恶徒如此坏人名节!”
率先就安排起来,对着县丞说道
“且去把经营此事的媒婆们都查出来,一个个纠拿到衙前,查实了打烂了她们的嘴脸,发配到牢子里去!”
大肇这些媒妁之事也是官府监督下的,如同买卖有牙行牙人,婚姻嫁娶也是官府这边许可的媒人才可经营此事,媒人有男有女,也分上中下三等,便是穿着打扮也如牙人般都是规制明确的,比如中等媒婆便是戴冠子,黄布包髻,上等媒婆则是戴头盖,穿紫背心,紫布包髻,而这上等媒婆只管三品以上官员与帝王宗亲服务,民间至多是这中等媒婆,无论给谁家说媒都是要记录上报的,因此也好查实。
若是有人给热丧鳏寡说亲,无论记录还是未记录,查实了都是重责,如莱观这般深究,便是追问刑责也属分内。
这县丞闻言,即刻告退,领着廊下伺候的吏员就去办事,看这架势,只怕中午前就能把人抓回来。
“如今什么情形?”
莱观转而来问宗淑。
“幸亏野六儿哥昔日行伍同袍来阻拦,虽然也敌不过这无赖子的势力,索性也没让那厮得逞!”
“真是侥幸!”
莱观拿袖子擦了擦额头,这也不是故意拿捏做作,
“幸亏,世衡、清鹏、二郎来告知于我,否则在我治下,竟发生节妇蒙羞之事,若是不可收拾,让我如何面对忠杰之士的英灵,让我如何称得起一方父母!”
宗淑不在意莱观内心如何想,既然他话里已经定性野六儿遗孀是节妇,那事情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