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话 (第2/2页)
她扑上去抱住了他,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紧密的贴在一起,像榫卯一样,严丝合缝的融成一个整体。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甘棠在他耳边呢喃着。
欧以屾缓缓地回抱住她,浅浅地叹息道:“其实我不想伤害他们,我没得选。”
甘棠心疼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现在你不用被迫做决定了。”
欧以屾就这么抱着她,沉默良久,久到甘棠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
“是啊。”欧以屾突然又开了口,低低的笑了起来,恢复了他以往淡淡的口吻,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有那种负担了。”
甘棠闻言一愣,缓缓放开欧以屾,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甘棠是明白欧以屾的意思的,她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的他可以对战争毫无罪恶感?为什么他会对伤害无辜的人不再心存愧疚?
欧以屾静静地凝望着甘棠满是惊疑的杏目,说道:“只要是能让这个帝国变得更好,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选择发动战争。”
“可是,别国的人民是无辜的,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战争是不义的啊。”甘棠争辩道。
“糖糖,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一种抽象的苦难了。”欧以屾平静道:“你不能指望我为了这种抽象的东西去放弃实际的利益。”
甘棠显然不能接受这些,瞪着眼睛看他。
欧以屾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让她过来,甘棠不愿意仍僵在原地,他便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长发,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帝国可以实行上四休三的六小时工作制吗?”
“因为生产力发达?帝国富裕?”甘棠被他强拉进怀里不太高兴,没好气道。
“不对,你说的只是理论上的因素。”欧以屾说道:“根本原因是转嫁。”
“转嫁?”
“嗯,帝国人民高福利的轻松日子,其实是建立在对其他星球居民的剥削之上的。”欧以屾说道。
甘棠挣扎着起身,看着欧以屾的眼睛,追问道:“说清楚一点。”
“财富不会凭空出现和消失,它只会转移,从空间上,从时间上。”欧以屾解释道:“当帝国内形成一套自循环时,人们通过各种手段抢占资源,形成个人间的差异。这些拥有资源的人无法在空间上获得更多的资源时,便会通过信贷的方式,又一次进行时间上的财富掠夺,可是这种掠夺是有极限的。所以,需要把这种掠夺的空间与时间维度再拉大,侵略就成了一种方式。我们侵略了塔塔星,不仅掠夺了塔塔星上所有的晶源矿,还迫使塔塔星的民众以远低于帝国公民的报酬进行生产劳务,再将这些生产的商品卖到其他星球上去,换取更多的资源回来,这才是帝国居民可以拥有高福利的根本原因。”
“那为什么不能让帝国里那些富人分一点给普通人呢?这样大家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不需要伤害他人。”甘棠问道:“不是有税收吗?”
“税收只能起一部分的作用。人对于生存的本能注定了人有无法抑制的贪婪,凡有者追求更多,拥有资源的人往往天然就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手段避税。”欧以屾将手抚上甘棠的脖子,说道:“想让既得利益者分享利益,是一件很难、很难、很难的事。”
欧以屾用了三个很难,以甘棠对他的了解来说,那么这件事大概是比登上太阳还要困难的程度。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甘棠有些丧气道:“你们无法让既得利益者主动让利,所以你们选择助纣为虐,去剥削其他星球的财富,让他们把别人掠夺干净了,吃好喝足后从指甲缝里漏点好处,打发要饭的。哦,不对,你们本来就是既得利益者,是你们富得流油后甩点油星子给普通人饭菜里当油水。”
“你现在对我好像特别有意见。”欧以屾捏了捏甘棠的鼻子。
甘棠心想,我可是长在红旗下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欧以屾笑了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只是这套体系已经在这个帝国根深蒂固太久,非一时可转,即使他愿意成为让利的那个人,这条路也太过孤独。
孤独可能带来真理,但却不能带来集体的稳定。熙熙攘攘皆为利益来往,当大多数普通人的利益不被满足时,一个帝国会毁灭。可当少部分权贵的利益不被满足时,一个帝国就会瘫痪。
首都对他而言就像一座理想城,在这里他手所能触及到方面,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尽可能以一种皆大欢喜的方式抑制富庶者进一步掠夺,从而还利于民众。
可这个帝国,三颗主星,百来颗卫星和小行星,一级一级行政,权者富者各有私心,无法阻止也永远无法改变。
到头来,也只有这座首都小岛成了他魔幻的乌托邦。
甘棠歪着头,认真的凝视着欧以屾,她很困惑,所以诚实如她,问了心中长期以来的迷惘:“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在我觉得你是好人的时候,总要立刻变成坏人,粉碎我心中建立的所有美好?”
欧以屾把玩着甘棠的手,垂眸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说道:“我不希望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被骗。”
“糖糖,不要因为上位者对你释放了善意便轻易着迷,不要轻易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欧以屾抬眸,伸手揽过她的脖子,两人额头相抵,“坏人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所以好人坏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对你做的事,于你而言是好还是坏。让这种魅力保持一种即时性,只存在于有利你的当下,别让它影响你太久。”
“那未来你会成为对我很坏的坏人吗?”她想问欧以屾会一直对她好吗?她可以以现在的好线性的认为他会一直这么好吗?可是这个问题痴缠的愚蠢,她便换了一种问法,她想知道如果他不再对她好了,会对她很残忍吗?
“不会。”欧以屾放开甘棠,看向她的脸庞,见她脸上泛起容光,不由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别露出这副傻样子。糖糖,伤害你并不能让我获得任何利益。”
甘棠瘪瘪嘴,她觉得欧以屾这人就是那种老爱干低情商人做的事的高情商人,纯属没事找事。
欧以屾从甘棠手里拿过那条项链,给甘棠带上,“没有什么幸运是能比过一次次死里逃生的运气,糖糖,希望它能给你好运气,在任何时候,任何事上。”
欧以屾将甘棠身子板正,上下打量着甘棠,随即又开了个玩笑:“而且,你要是突发奇想想拿个冠军了,就拿它到节目组负责人面前亮一圈去。”
甘棠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道:“我才不干那种事,多找抽啊。”
欧以屾见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甘棠低头看着那块兵牌,手指不断摩挲着,说句心里话,这种见了血的东西,一般煞气都重,她觉得,其实挺晦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