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2/2页)
李泌并不是于人情世故不通的呆子,相反只要他用心,可以轻松的周旋在各种关系里,但面对刘一手,他觉得自己总是差那么一截,简直是……一物降一物啊!
刘一手真挚的看向李泌:“但还是要谢谢你,想的这么周到。”
告示贴出去没多久。
“圆通大车行交赎金五两”
“天一书院交赎金五两”
“醉春楼交赎金三两”
“陈把式交赎金两吊”
“吴账房交赎金三吊”
……
李泌下棋的手点不下去了,抬头看向对面的刘一手。
两个人正在刘一手的单间牢房对弈。刘一手没任何异常,全情投入在棋盘上。
李泌仔细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不,应该还是个小女娃:“不是,你怎么就这么淡定?这就是你说的单管把告示贴出去?我见过唱票的,也听过贺喜的,这还是头一次见牢头扯着嗓子报赎金的。”
刘一手招了招手,示意李泌赶紧下:“这都是人情,也都是债,出去都得还的。淡定,淡定,一会儿还有更让你吃惊的。”
李泌捻着棋子,回想自己刚才想下的是哪一步。
刘一手心在棋盘,耳朵却支棱着,仔仔细细听着外面报赎金的明细,心中暗叹,邱掌柜啊,你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就这样托付给我,我真不知道我这个小小的人啊,能不能担负的起这样的重责大任啊!——原来,这是亦师亦友的邱掌柜和刘一手之间的又一次神交。
“鄮县县丞二两,不具名者十两”。
李泌听到此处,吃惊的看向刘一手,他吃惊的倒不是竟然有官家来给刘一手交赎金,而是官身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报上名来。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
刘一手走出明州府牢,外头明媚的阳光让她晃眼,她闭眼躲了一下,复又对着太阳扬起了头:“阳光可真好啊!”
“是啊,阳光可真好!”李泌跟着一起感叹。
筹借赎金的这两天他常常入狱陪着刘一手,此时真的算感同身受。
陈把式端着一盆花草走到一手身边:“你要的给你带来了,我把车停在了老位置了,说完就赶紧走,你娘亲在家做上鱼滋面了。”
刘一手谢过陈把式,转身将那盆花草递给了李泌,那是一个小盆般大的海螺做底儿,明州城特有的山茶花做景的盆栽。
“我养了四五年了,都已经出形态了,送给你,你要回京了吧?”她望着李泌,整个人和日光一样明媚,熠熠生辉。
却晃的人有些眼晕,李泌分明有些不想让她如此得意,亦或者并不想就此分别,于是他半真半假地说:“你也别得意,其实——你也有破绽。”
李泌说着,便将目光投向刘一手的双足。
刘一手先是惊愣,随又有些懊恼。
是了,两人初见那日,自己是扮作老夫子模样的“哑相”,而他为何敢一把撸下自己的胡须?当日回去后也细细想了一番,却不得要领。原来是这双脚,露了馅。这胡须可以贴、眉毛头发可以夹带染白的假发,脸上的皱纹也可以用米浆调和化妆,声音也可以假扮。唯独,十来岁小女孩的脚码无论如何与五六旬男子的脚码不同。往常自己在街头摆摊时,都是装瘫子,盘腿坐在相桌后面,由衣袍遮盖的,并不为人所识。只那日因听说有人抢生意心下一急,便急匆匆赶过去,倒忘记了这一点,因而才被他一眼看穿。
罢了,终究是棋差一着,输了,便认。
想到此,倒也坦然。
在她面上从惊愣到懊恼复又平常,李泌心里也舒坦了些,于是又说:“不过以你的年龄,在心智和棋艺上,也算人才了。我可以推荐你到长安翰林棋院,正正经经下棋,不必再这里混了。”
应该是好话,但听着刺耳。
刘一手不乐意了:“听你语气,特像丢给乞丐一个吃剩的冷饼子,又像是给野狗丢一根啃干净的没半点肉渣的骨头——所以,我不稀罕。”
说着,她扭过头,朝陈把式的车走去,整个人气呼呼的。
李泌笑了,不知为何,看她这样子,他才觉得,比先前的笑颜如花还要可爱、还要真实,这样,或许能记得更久吧。
突然,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李泌警醒,真的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