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智慧如星照九幽 (第2/2页)
但这并不妨碍独孤敏的八卦之欲:“我不懂你为何对李承旨如此避之不及?你可知他除了翰林院掌院承旨这一个官衔外的真正身份?”
刘一手愣了:“等等,你说他是翰林院掌院?”
虽然一早就知道他非富即贵,且与棋院有关,但没想到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心向往之的棋手最高殿堂的一把手,好像刚要兴奋,却又恼恨加巨,既然如此,他一句话的事儿,明知道自己执着的目标,居然浪费这么长时间,都不拉自己一把,这人更是可恨。
“那个掌院,只是个幌子”。独孤敏压低声音,一副别有内情的样子:“你可知皇家是有暗哨和内卫的?”
刘一手怔怔地点了点头:“千牛卫统领禁卫武官,于禁中护卫圣上安全,千牛卫执掌御刀,出自《庄子》,意为锐利可暂千牛。“
“千牛卫在明,暗中更有一只卫率叫备身所,备身即为暗手,这只队伍,寻常不可见闻,却能传万里之音,不坠云霄之命。不管是边塞都护府还是各州县衙门,都有他们的踪迹。”独孤敏一脸钦佩,“你想想,能领这支队伍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文治武功、韬略智慧自不必多说,重要的是,得圣上信任。”
刘一手拂了拂额边的碎发,有些不解:“难道他是宗室子弟?”
“宗室子弟?”独孤敏神色冷了下来,“亲生儿子都能连斩三个,宗室子弟又岂能信任?李泌母族是北周勋贵宇文家,宇文家荣耀二三百年,根深叶茂,比我朝开国还早,这势力可想而知,但是从百余年前的宇文恺开始,就不恋权柄,淡于朝堂,都是以旁技立世的,比如工匠建筑、比如勘测矿业、再比如就是修仙悟道,像这样出身清贵却又远离党争权柄的,才会让圣上信任,也才好用。”
“原来如此,我刚进长安的时候,就知道这长安城是宇文恺所建的,心中对他很是敬仰。”刘一手面上忽明忽暗,一念又生:“那他父祖又是有何来历?”
独孤敏面上露出狡黠之色,“这个,倒有些不可说了。”
“怎么讲?”刘一手来了兴致。
独孤敏似是有些纠结,“外面有人风传,他是我皇爷爷的私子,但却是不做数的。我只跟你说我知道的,你可知北周八柱国李弼?”
刘一手被问到知道盲区,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本朝开国天子之祖李虎是八柱国。”
独孤敏越发压低声音:“知道这个也行了,这两人虽然都姓李,也都为北周八柱国,要论功勋显赫,李弼倒是更胜一筹,这李弼便是李泌的六世祖。你便知他家的势力了,如今军中的世家,或多或少都与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父亲李承休不到二十岁就做了京兆府的吴房县令,原本历练数年后就可升至府尹,执掌京畿要冲。可他父亲一心问学,是不想入仕的,便早早找了由头病休了,如今是闻名天下的藏家,更是学问大家,多少皇族世家子弟想拜在他的门下启蒙都未能如愿。每三年,只招新一人,严苛的很。”
刘一手听的津津有味:“如此说来,李泌可真是个会投胎的,投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祖荫既有军功又有文脉,有名有望有才有干,有势可借,有运可承,偏偏又能避过风头,闷声享乐。他家这祖宗也是聪明的很。”
“可说呢,传下来的世家门阀,在权利场上多有失足跌落的,传不过两三代总有风波变故,唯他家,倒是静看风云,独善其身。”独孤敏一脸真挚:“所以,不论此人,还是家族门第,放眼当下,待嫁的青年才俊中,可算是第一人呢。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看到独孤敏说到此处停下来,却是一脸的故弄玄虚,刘一手越发好奇。
独孤敏凑到刘一手耳边:“他亲生的娘亲,倒是个奇人,身为宇文家的世家贵女,很早的时候就遁入空门做了女道士,周游天下,听说连海外都去过呢。只是一生未嫁。”
“一生未嫁?”刘一手被独孤敏的说法搞糊涂了:“那怎么有的他?”
独孤敏面色微红:“那位宇文娘子的性子着实古怪,四海云游到了三十岁的年纪,不知怎的,突然想要个孩子,于是,竟然把一心问学的李承休拐了去,几番云雨后才放人回来,然后便又消失了,足足隔了六年后,才把一个男孩子丢到李承休家门口。”
刘一手惊愕:“难道,那就是李泌?如此说来,他娘亲,倒是位潇洒的奇女子!”
独孤敏频频点头:“她是潇洒了,可是余音绕梁,成为众人的谈资,听我娘说,此事在京城名媛圈里传了好一阵子呢。总之,又是经过一番周折,李泌才得以认祖归宗,自此在李承休的教养下诗书教义皆为长进,又入了我皇爷爷的眼,再后来的事,你便知晓了。总之啊,这也是嫁他的一大好处,不必在婆母面前立规矩,过了门便能分府单过,你可知,李泌十二岁就分府立户了?她亲娘给他留的宅子,那是宇文恺最爱的一处私邸,景致建筑极为精妙,传承了百余年了……”
独孤敏还絮絮叨叨了好半天,盘点了李泌家世学问才干官声,认为李泌是所有相亲对象里的上上选,劝刘一手闭眼输棋算了。
而刘一手虽然对李泌颇为传奇的家世出身感到新鲜,也因此对他生出些许的怜惜与共情,却对“输棋嫁他”这个结论万分不服。
刘一手嘴硬,表示输给谁都不能输给鼻孔朝天的李泌。
独孤敏想了想,认为这话的意思便是嫁谁都不嫁李泌,于是,立即急吼吼地跑去告诉皇甫惟明。
刘一手并不知道,独孤敏跟她这里所费的口舌,并非是单纯的姐妹情深和小女人之间的八卦分享,而是切切实实的受人之托。
皇甫惟明得了这个回信,立即垮了脸,心中暗怪刘一手实在有些不知好歹,心里更是替长源不平,长源哪里不好啊?明明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子,你个刘一手,真是鼻孔朝天啊,怎么连长源都看不上呢?
“你是女子,女子的心思你也明白,你且说说看,长源哪里不好,她刘一手,凭什么就看不上?”皇甫惟明语气很不好。
正在吃果子的独孤敏有点不高兴,白了皇甫惟明一眼:“本来呢,我也是看好他俩的,我也是站李长源的,可但是呢,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认为李长源是非嫁不可的。就算他再好,也是各花入各眼,比如说我,我就喜欢你!在我眼里,你比李长源强一百倍、一万倍。”
突如其来的告白砸的皇甫惟明有点晕,厚实的面庞透出了些许红润,说话都有些不利落:“好好的,正说着人家的事,又胡搅些什么?”
独孤敏丢了手上的果子,便窜到了皇甫惟明面前,虽然两人足足差了一头,但小郡主气势逼人,一脸得逞后的乐陶陶:“人家?李长源和刘一手,是人家,那我与你呢?是自家?对不对?”
皇甫惟明实在受不了独孤敏这过于直接干脆的攻势,想要缴械落败,便转过脸去,声音却是柔了许多:“你好好的,坐回去说话。”
偏偏独孤敏不老实地伸出双手,淘气又带着几分倔强的扳过皇甫惟明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并越发娇憨:“这就是好好说呢。”
皇甫惟明又惊又窘,下意识地伸出手,自是想要拿开独孤敏的手,岂料,却反被独孤敏趁势握住,并将自己的脸轻轻贴了上去。
于是,想要挣脱的手,反而捧上了美人的珠颜。
成年男子与豆蔻少女明显的气息差异,特别是与自己肤感完全不同的专属女子的温润细腻,让皇甫惟明瞬间颤栗,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自是一溃千里,只能缴械投诚。
原本因为两人身份造成的嫌隙与尴尬早已消散,不得不说,独孤敏是懂的驭夫的。那晚的身世告白并未让两人的感情中断,反倒是成功阻拦了皇甫惟明的行程,短暂的思考之后,他便向禁中告假,又备了厚礼,登门拜见了独孤敏的父母。
独孤敏原本决定放弃郡主封号,舍弃封地与俸禄,专心做皇甫惟明的妻子,并做好了随其驻边远征的准备。皇甫惟明却是少有的世间清醒,不愿独孤敏为自己放弃尊位,当然也不会放弃自己现在的军责重任,他想的是他们都还年轻,他还能为国效力,两人的婚事倒不急于眼下,待他在陇右深耕几年整顿好军务、西北安定后便卸甲归田,那时做个闲差,白领驸马俸禄、享受人生也自是心安理得。
故,两个原本同样爽快的人,又遇到了信城公主和驸马独孤明这对同样爽快且明事理的父母,便极为麻利地处理了这桩原本棘手的事件,却不想,很多事情原该只争朝夕,并不能留待日后,这一留,便留出了千古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