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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英雄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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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的谈判,大到国际事务,小到村头纠纷,核心理论基本和在楚鹿乡买卖粗布床单大同小异:这个床单定价120块,买家想最多100块钱买,故意问90卖不卖;卖家想最低110块钱卖,说最多便宜5块。最后你来我往,几番交锋,各退一步以105块成交。说到底,谈判都是妥协,都是生意。

巾帼冲锋队集结完毕。乡长深谋远虑,深知对付女人,还得是女人。这都是从一次次血的教训里得来的实践真知。前两年楚鹿乡修路搞拆迁,也遇到一个守家不出、死战到底的孕妇+悍妇综合体——楚鹿乡自古民风彪悍,看来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乡里一时大意,计划粗疏,安排两条大汉上前控制,不料悍妇粗中有细,学会用计,待两条大汉近身上手、肌肤厮磨之际,悍妇突然自扯衣裳,放出大白兔,高喊耍流氓,抱着为艺术牺牲的创作态度,让埋伏在围观群众中的堂哥表弟等等若干心腹来了个多角度拍摄存证,又经精心艺术加工,配上“乡政府暴力来掀房,两大汉公然耍流氓”等等亮眼文字,在网上蓄势待发,乡里多赔了十万块钱,才换得永久删除。

房顶上,路老六开出了最后条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都各让一步,俺给约法三章——第一,市场价给俺补偿了拆迁款;第二,再批给俺一个宅基地;等三,再给我三间主街门市房,不用乡里安排挖掘机铲车费那个劲儿,俺家自己就把自己家拆了!”

吕德全一边虚与委蛇周旋,杀价谈判拖延,一边暗示巾帼冲锋队绕道小巷迂回,冲进路老六家,抢出他二儿媳妇,格外叮嘱既要注意孕妇的安全,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巾帼冲锋队不负使命,一击即中,抢出路二家老婆就迅速收兵。不料,路老六两个儿子——路大和路二,两条身膀浑圆、面目狰狞的赳赳大汉,挥舞着菜刀紧跟着杀了出来。

现场大乱。

围观的群众心想,如果跑过来看乡政府、看老路家的笑话而被误伤砍死,那我自己本身就成了一个笑话,于是赶紧躲向一旁,纷纷后退之中,一片人仰马翻,哭爹喊娘。执勤的警察心想,不论自己是有编制还是合同制还是临时工,一旦被砍伤或是被砍死,对单位对家庭来讲,只不过是给别的同志腾了岗,给别的男人腾了床。虽然犯不上和路家兄弟拼命,但又不好像村民那样四下逃窜,只能是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手指路家兄弟虚张声势地大声斥责:“放下屠刀,缴枪不杀!”“暴力抗法,国法难容!”

巾帼冲锋队架着老二媳妇在前面跑,路家兄弟在后面追。小尹落在了最后面,眼看菜刀就要落下。

电光火石之间,郝白不知道哪来的动力,只觉热血上涌,直接穿过警戒线,逆着人流快步而上,像极了历史上匹马独回、英雄孤胆的独孤信,赶在菜刀落下的一刹那,郝白一把抱住小尹,把自己当做人盾,死命护住佳人。忽然脑后生风,肩胛一凉,也不知道是路大还是路二的刀,砍了上来。

挨刀的那一瞬间,郝白感觉时光凝固、岁月静止,千万思绪纷飞,事后概括了一下,大致有七条:“第一,希望砍自己的是路大,毕竟巾帼小分队抢的是路二媳妇,这一刀如果是路大的话,应该还不至于下死手;第二,不知道这算不算见义勇为,但估计应该能评上英雄救美,但好像没有英雄救美这个奖项;第三,如果被砍死了,丧葬费谁出?如果被砍伤了,医疗费谁出?第四,不能亲眼看着校长倒台落网,自己死不瞑目;第五,活着的时候能多被老爸老妈数落几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第六,有机会希望还能见一见小雨,把一千块钱再给了她,毕竟陪聊也是付出了劳动;第七,楚鹿乡的刀,果然名不虚传。”忽然又想,这时候自己抱着小尹,想的却是小雨,好像有些得陇望蜀,色心毕现,不是英雄所为。

此时此刻,郝白和小尹再一次因刀结缘。上一次是因刀被打,付出的是疼的嗷嗷叫,这一次是因刀被砍,付出的是血的代价,直接升级成了血光之灾,不过此时得享佳人在抱,幽香扑鼻,算算账倒也不亏。

看见郝白倒地的一瞬间,砍人的路二也顿时傻了眼。广大执勤的工作人员善于把握时间差,一窝蜂冲上去制服行凶者。路大本来意志就不坚定,看见兄弟被捉、众人围堵,心知大势已去,也赶紧束手就擒。路老六捶胸顿足,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垂死挣扎,拿出一个塑料壶,叫嚣高喊:“我要自焚,我要自焚!”下边围观的一众闲汉纷纷鼓噪:“只说不做,不是英雄好汉!别犹豫,点火点火!”说着还有往房顶上边抛打火机助一臂之力的,大喊:“用我这个,我这个打火机,五级防风,绝对好用!”“老路,此时不焚,更待何时!”路老六在心里把房下这些闲汉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恨不得此时真有一大桶汽油,直接点燃扔下去烧死这些龟孙。眼见功败垂成,看看桶里的水,实在是演不下去了,索性假装气急攻心,昏死过去。

一场闹剧,随着主演路老六悲壮倒地谢幕而结束。

围观群众哄然作鸟兽散。乡里迅速作出周密部署:第一,马上处置现场、打扫战场,把假死的路老六、真疼的郝白,火速送往乡卫生院治疗抢救,有必要的话赶紧转院,一定不能死在本地;第二,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乘势而上,集合人员上门搬家,组织钩机铲车进场,马上把房子推平了事;第三,严令各村支部书记、村主任,管好本村人员,特别是要管好闲汉和长舌妇两大群体,严禁乱说、乱讲、乱发,哪个村出问题,哪个村在全乡大会上作检查;第四,立即给县里报喜,楚鹿乡坚持最久、态度最硬的一个钉子户,在县里领导和有关部门的坚强领导下,在全乡干部的不懈努力下、在全乡群众的坚决拥护下,终于拔了;第五,马上给剩下的几个钉子户下最后通牒,最难的钉子户乡里都集中兵力攻坚给拔了,更别说尔等本就不堪一击,自己掂量着办,如果不能看清火候,望风归附,一旦天威降临、大兵压境,必定玉石俱焚、人财两空。

郝白被小尹和几个同事送到乡卫生院,见郝白疼得龇牙咧嘴、要死要活,小尹哭的真情流露、梨花带雨;见小尹哭的寻死觅活、好像特别关心自己,郝白忽然感觉血流的还少、疼的还轻,就好像县领导觉得县委大楼破得还不够破一样。

实习小护士看见郝白满后背都是血污,自己先给吓晕。值班的韩医生赶过来,先救醒护士,再救治郝白。韩医生是兽医出身,见过大场面,一看郝白皮糙肉厚,伤口貌似严重,实则无碍,看到好久都没有这样过瘾的开放性创口让自己大展身手,不禁大喜过望,利索地麻醉、清创、缝合,心下只可惜郝白这一刀挨得还不过瘾,如果伤口再长点、再深点就更能高水平发挥一下手艺了。

韩医生边做手术边聊天,一派过来人语重心长的样子:“年轻人,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刀,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郝白麻药发作,无力辩解。韩医生又问:“砍你的,是咱们楚鹿乡的刀吗?”郝白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韩医生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楚鹿乡自古就是冶铁之乡,现在老手艺人一个个没了,刀也不行啦。”郝白在局部麻醉中感受着针线穿过皮肤,来回走线,明明有感觉,却又好像没感觉。韩医生继续说道:“换成当年的楚鹿刀,这一刀下去,直接就收尸啦。听说过唐朝神通将军李嗣业吗?大唐陌刀队,所过之处,人马俱碎。据说当时的陌刀,就是咱楚鹿乡造的。”郝白听着,心底泛起丝丝凉意。

小尹跑上跑下办好住院手续。韩医生有着兽医的壮士手、八卦的少女心,啧啧赞道:“小郝啊,你这女朋友不错嘛。人漂亮,也能干。”小尹脸色绯红,郝白赶紧解释。韩医生哈哈一笑:“我以前当兽医那阵子,那可以说是,火眼金睛、双目如炬。一看张三家的驴,就知道准得和李四家的驴搞上,最后准成;一看王五家的狗,就知道准得和赵六家的狗搞上,最后准成。驴狗不用说,我看人更准,你俩一准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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