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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朦胧 (第2/2页)

小酒馆隐藏在一片民居之中,月夜花巷,人间烟火,程倩不像是来吃夜宵,倒像是回家,轻车熟路点了啤酒和小龙虾。喝着桂花香气的精酿啤酒,一杯又一杯;咂着麻辣鲜香的爆炒虾尾,一个又一个;聊着人生的选择和进退,一句又一句。郝白抬头看天,只觉得月色朦胧;再看桌子上的虾和啤酒,直接的虾也朦胧、酒也朦胧;再看对面,只觉得倩影朦胧。

郝白再次醒来的时候,睡眼朦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像上次从斜街的小旅馆醒来一样,床头柜放着一瓶绿茶,郝白瞬间清醒了不少,霍得坐起身,看了看房间里没有二胖的肥躯胖影,这才放心。猛地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看了看自己,原来是没怎么穿衣服。郝白仔细打量房间,原木精装,清新素雅,暗香浮动,应该是一个高级的地方。再仔细打量床上,被单乱裹,枕头横陈,郝白从粗麻的枕头上捻起一根长发,不知道是何人留下。郝白顺手抓起绿茶,下面压着一张便笺,写着几个字“绿茶解酒,我先走了。”

郝白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绿茶,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清晨6点。郝白开始仔细回忆昨晚的事情——国际酒店、《西厢记》选段、精酿啤酒、麻辣虾尾、等等等等,一一在脑海中闪过。想了半天,残存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夜空中的皎皎月色,但那会儿月色朦胧,朦胧得看不清里面的桂树和嫦娥。月亮之后,记忆清除,完全断片。

发生了还是没发生,这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更大问题。郝白苦思冥想,没有一点头绪和线索。翻了翻手机,相册、录音机、垃圾箱一一看过,没有蛛丝马迹;看了看房间,家具、地毯、卫生间一一看过,也没有蛛丝马迹;最后把床单一寸一寸看过,除了那一丝长发,再没有别的蛛丝马迹。郝白怅然若失,心说总不能直接问程倩,我们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吧?

手机里几条未读微信,都是小张的关心和叮嘱。关心的是郝白有没有喝多喝醉、是不是睡到马路边了,叮嘱的是如果郝白酒后兴起务必要小心谨慎,在县里我们随便,出了文宁就是另一番光景,万一出了事,到了原平市就得托关系走后门,到了省会还能七拐八拐老老乡试一试,到了京城可就没招了。同时提醒郝白,明早返程,不可失期。

郝白顾不得在温柔乡里再回味反刍,起身收拾妥当,就往外走。走廊里灯色柔和,郝白不辨方向,四处乱撞,下了一层楼,走到一个转弯处,值班的姑娘伏案小憩,郝白想问路又不好搅扰清梦,又走了走,前方一面大而长的落地玻璃,隔出几个房间,玻璃上雾气朦胧,看着像是桑拿蒸房,每个房间里都有玉体横陈、若隐若现,把郝白看得呆了。这时,其中一个玉体起身如厕,从蒸房出来,款步而来,身材曼妙,深得“楚腰纤细掌中轻”之意。楚腰只披了一条浴巾,看着不知进退的郝白,顿时呆住,然后就爆发出了尖利的喊叫。瞬间划破宁静。

在“耍流氓”“抓流氓”的群声大喊中,郝白落荒而逃,夺路就跑。曾经在楚鹿乡大院月夜裸奔的宝贵经验,这时发挥了重要作用。郝白一把抢过楚腰的浴巾蒙住头面,郝白是为了不被监控视频拍上正脸,而忘了这样一来楚腰完全春光乍泄,更坐实了流氓的罪名。楚腰的尖叫声更大了,郝白的逃跑速度更快了。终于趁乱出来,郝白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招牌——前两个字不认识,后四个字是“女子会所”,不禁心中暗怪程倩:咱们去个宾馆不好吗?非要来什么女子会所。

急速赶回驻地,郝白连刷手机,把排名前十的短视频App全都下载了个遍,一个一个刷,刷过来刷过去,始终没有发现“一男子大闹女子会所”的消息。看不到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返程的途中,好消息传来,《群众报》头版发表了《“黑”“白”之辨——解决历史遗留问题需要保持历史耐心》,微信公众号也同步跟进。文章一出,群媒缄口。主流媒体的权威发声威力巨大,扑向文宁的三类媒体之中,官方媒体的政治敏感性最强,不论是大官媒还是小官媒,私下里一致地认为,要么是天庭保驾、定了调子,要么是文宁有通天手段,于是纷纷望风归附,个别媒体还妄揣圣意地发布了《环保治理——黑镇白镇在行动》等等的纪实性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不能急于求成》《保持历史耐心之我见》等等社论性时评,文章众多,余不一一;商业媒体一看风向有变,无利可图,就算发现了什么问题也不好和一众官媒对着干、明着干,也纷纷鸣金收兵,调转枪头,重新上路;只有自媒体们,吃穿用度全靠自己报销,来都来了,贼不走空,什么也没捞着实在不甘心,眼看着官媒站台、商媒闭嘴,而且黑白二镇都以民意完成封锁也渗透不进去,只得换个思路,每天在文宁县晃荡看看有什么新的爆点,不能空手而归。

路上郝白有三个电话,因为和领导同车,不便接听,都给挂掉,从微信联系。一个是志超,说是市局成立了专班,到黑镇调查当年的蓄意谋杀案,就是三猴儿那辆吉普车倒查出的案件,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可以掌握的。一个是景雨,也说的是这个案子的事,又说微信里说不清楚,有时间电话联系。最后一个是老秋,老秋发来几段语音,讲述了自己和梁欣萍的爱恨情仇。郝白听完了发现,这里面爱和情是没有的,有的是恨和愁。梁欣萍远赴韩国整形的成果,因为误乘老秋的公交车而被撞歪了鼻梁,二次手术费用不菲,想要讹住老秋。老秋被梁欣萍逼得太急,实在赔不起,思来想去,心生一计,说:“其实吧,俺和三猴儿那货一样,也是个精神病,精神病开车是不是不犯法?精神病啊,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啊。不信你们去查,楚鹿乡精神病院,俺也是有记录的人哩!”老秋打电话的意思是说,想请郝白居中调停,告诉梁欣萍老秋多么困难,车上还有廖大元,那厮有钱,速去讹他。

郝白忽然想起,当时吉普车和公交车的第三次撞击,是自己和莫西干所为,那么,梁欣萍不是反过来讹住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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