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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降临(六) (第2/2页)

余玉拱手道:“既然上仙北来,那么关于江西、湖广、粤北的事大略已了如指掌,小仙就为上仙详叙此方与传言相背之处。”

徐卿玄拱手道:“有劳了。”

余玉续道:“赣州府十一县去年立冬之际确实成功在冬桃山阻拦粤北之人北进,又在鄱阳湖的屠龙大会上斩露头角,本该风调雨顺。然而失败临灾的江西袁州府与南安府的人向妖贼旱昊举报赣州府赣县有村民曾在旱昊手下救了一条大青鱼。若是一般的大青鱼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条大青鱼乃赣江龙王的幼女。因此旱昊勃然大怒,将救青鱼的村民与赣水龙王的幼女抓了起来,召集赣县所有士绅、豪右、百姓将一人一神支解碎尸,分食于赣县人。至此赣州府十一县自今春至冬滴雨不下,井泉干涸,苍生倒悬,若非昨晚那场救急之雨,后果实难预料。”

徐卿玄点了点头,暗道:“果然如此。”

余兰亦拱手道:“禀上仙,事情正如师兄所言。小仙还听闻凡人与妖贼传言:从妖贼餐盘中救下赣水龙王幼女的乃是一个乡下少年,幼女感其恩德,治好少年双亲的久疾,二者又私结恋情。可谓既害了赣州府十一县惨遭旱饥,又害了赣水成千上万的龙族、水神惨遭屠杀。此乃凡人贪婪愚昧所致,非吾辈神力大法所能挽回。”

徐卿玄饱含意味的瞥了一眼二仙,一副大义沉痛,与妖贼势不两立的二仙一碰上他明朗深邃的目光,立时面露不安,眼神飘忽不定。他心底明了。

这时,耳听得下方传来官差、士兵哄笑道:“此番收获颇丰,回去后我们好对县尊交差,县尊好对府台大人交差,府台大人又好对宁王千岁爷交差。诸位上官一满意,咱们不说升官,发财发达那自然不在话下!”

徐卿玄闻言望去,只见:十几辆马车已是满满当当,尽是粮食、瓢釜、家畜、木材、碎银铜板等,还有两行被绳索串起来哭哭啼啼的人,一行为青年男人,一行为妙龄姑娘,各有十八人;十个火铳手正提着铳全神贯注地对准村口聚集的二三百个村民,村民个个雨泣哀号,骂天咒地,士兵官差不为所动,正欲开拔。

徐卿玄倒挺剑眉,星目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口气冰冷地道:“妖贼之患乃毛发之痒,此事方为脏腑之疾,附骨之疽,不惩不足以平民愤,不惩不足以复民心!”

余玉拱手道:“上仙,此乃红尘扰事,非我仙圣所能干预,再者仙凡殊途!”

余兰亦拱手道:“上仙,此乃凡人欲壑难填,收天下之财难以厌贪之故,私心爆滥,纵是金堤银坝亦难挡。不然,何以数千年来,改朝频仍,换代不鲜。经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理势所然,若强行干预,恐难免天罚。”

徐卿玄断然道:“二位上仙所言贫道岂不知。先达有言:圣人其作书人,以理领百事,智者以不忘,愚者以记事;至其衰也,以解有罪而杀不辜。世俗之人多曲解贤哲语录,咬文嚼字,喜诡缴私利,专意殃物。所谓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庸;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耳。比如适才上仙所言: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吾辈眼里之意乃是:圣人无私爱,待万民一心,以公正待万民。可在世俗激诈之人眼里乃是:圣人只务大仁大义,薄小仁小义,百姓可视为可用可弃之物,妄言什么大仁不仁;却不知小仁小义在百姓眼里恰好是大仁大义。吾辈仙圣之所以超脱绝俗,不正因以明心驭公理,以正心驭善意。能解孤贫一分难,纵有天罚,吾志不悔,多谢二位上仙的好意。”

二仙闻言默然,但内心对徐卿玄的话不以为然

徐卿玄不再顾二仙,开始施法,双手轻拈个“阵”字诀。正拨马起程的上百个士兵、衙役、差役刚出了村口一里多。忽然,前方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众人一惊,官兵拔刀挺铳,衙差握紧水火棍以备不测。村口聚集哀号的百姓亦是一惊,不禁同时抬首,发现头顶艳阳高照。于是,同时欢呼道:“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官兵衙差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又闻得百姓欢呼,不少官兵衙差吓得两腿发软,而被连绑的三十六个男女也大呼道:“老天爷快救救我们!”这更增添了兵差的恐惧,于是众人边冒风顶雷,边告求军官、差班头道:“两位大人,情况不对呀!以小的们愚见:不如退还财物、人口,以脱天谴!”不料,军官下马拔出钢刀,向天挥舞道:“圣上乃上天之子,宁王亦是上天之子,古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庶民种了王土,就该纳皇税,蚁民住在王土,就该充徭役,此亘古不变之理。我等为上天之子办差,何惧什么狗屁天谴!再有妄言者,将以大不敬之罪立斩不饶!”马脸糙须的差班头亦下马挺起水火棍指天凶暴地道:“甘参将豪言呀!所说正是我史朝奈所想,什么狗杂种,混蛋天神,百十年来坐视妖魔侵扰人间,杀人如麻,积血成海,却龟缩于天宫,屁都不敢放一个,他有什么资格惩罚我们!”二人对视一眼,狂笑指天詈骂道:“贼老天!狗娘养的老天!王八老天!看你能奈老子何!”两人形癫貌狂,另一边的百姓叩拜哀求。

突然间,风停了,雷消了,却传来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苍天不屑于与鼠辈民贼计较,就由朕来惩罚尔等残虐良善之蟊贼!”甘参将与史朝奈闻言,顿时心神一凛,止笑望去,不由魂飞魄越,只见:正前方的官道上跨马立着一人,神威凛凛,方面虎目,金盔银甲,左边一骑执一杆飞龙捧日的皇旗,赫然是当今皇帝——雍乐。

二人双膝顿软,身子不受控制,直挺挺跪下,膝盖被地上尖石划破流血也不知觉,磕头如捣蒜,颤颤巍巍地道:“下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身后除了连绑行动不便,惊愕茫然的三十六个男女,其余所有兵差个个骨酥筋软,同时瘫跪于地。随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数百铁骑结集于雍乐两侧及身后;铠甲在艳阳下熠熠生辉,长刀,狼牙棒在艳阳下射出道道寒芒,队队火铳兵如虎似狼,目光冰冷地望着百十个兵差。

甘参将、史朝奈虽匍匐叩拜,但周围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身后跪伏一地的百十个兵差亦吓得满身冷汗,大气不敢喘;被连绑着的三十六个男女呆住了,村口的老百姓也呆住了;被掠夺的家畜仿佛有了灵性,从刚才的聒噪不安转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雍乐虎目闪烁寒星,威严地道:“广东、广西、江西、湖广久罹邪魔之难,朕早欲亲总六军以征剿,然国事繁殷,万机缠身,虽端居九重,乃心庶黎。时光荏苒,一晃十载,天生万物,何忍弃之。上界遣一介之使下凡为朕为九牧清扫妖氛。朕念民瘼,暂离紫辰,亲将禁旅,巡狩岭南、湖、赣之地。不意面睹尔等侵刻王民,抢男霸女,残贼良害,还扬言什么我等为天子办差,何惧什么狗屁天谴,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朕何时有旨苛税于饥荒之域;什么圣上乃上天之子,宁王亦是上天之子之类大逆不道之言!宁王乃朕之手足,朕难道不如尔等知悉爱弟乎!尔等狂言造次,诽谮宁王此其罪一;不顾赣民久遭毒妖侵害,而肆行勾剥,假公济私,为朕敛怒于天下,此其罪二。尔等之罪,依《大明律》该怎么判呢?”

雍乐的一言一语宛如凿子穿岩般深深契入了甘参将、史朝奈以及百十个兵差耳中,骨髓里,众人趴在碎石地上,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声音发颤道:“罪...罪奴...奴...罪该...万万...死……

雍乐见状,吐了口气,威煞未减地道:“朕如今意在巡狩,尔等虐民贱法之罪暂交由全南县令、赣州卫千户审理。尔等若能洗心革面,苏解民疾,为朝廷分忧,上苍垂悯,尔等或可免极刑。”

众人如获大赦,强抑满腔兴奋地叩拜道:“陛下圣明!陛下英武!罪奴等这就将百姓之物尽数退还,诚心认错,绝不再犯!”

雍乐冷声道:“知道就好,望尔等心口齐一,若再干法削下,纵是在天涯海角,法网不贷!”

众人唯唯喏喏,跪谢圣恩后,起身调转马头回村,将所掠财物、青壮男人、少女悉数原封不动退还于每家每户。百姓重得财产,合家团聚,欢呼雀跃,正欲拜谢皇恩浩荡,却发现村口大道上的天子车驾早已不知去向。百姓感激涕零,聚集村口,一起朝应天城的方向跪拜谢恩。而百十个兵差悻悻退归全南县,血渍遮面的甘参将、史朝奈及百十个兵差目光凶厉贪婪地回望“大获全胜”的村民,同时抛去一抹奸笑……

上空祥云上的余兰、余玉二仙一直在旁看着徐卿玄施法至撤法,期间不置一辞,神色冷漠中夹杂着些许蔑视。

徐卿玄目视兵差远离村庄后,心中不禁泛起悲凉,暗叹道:“哀哀黎庶,几时能戴青天?”轻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对二仙拱手道:“二位上仙,劳烦你们将人皇巡狩赣南的消息转达各方山神土地,再由诸神设法转告湘湖,岭南之地短褐不完者,以此振奋人心,一扫数十年的朽埃,以固天、人二界之纽带。”

二仙暗中欣喜于济难功德覆掌可得,却摆着一副慷慨大方,郑重地道:“请上仙放心,小仙明白。”

徐卿玄朝二仙一揖,驾云往鄱阳湖而去。

待他远去后,余玉微笑道:“师妹,看来我们及时弃仁寿天尊转投四御天帝的决策是对的,此仙修为深不可测,轻松擒伏毒害湖广、岭南,江西数十年的蛛蜾,收拾祸害百万里海域的遮蟒;其才堪经天纬地,不到半天克清岭南;其节如冰壶秋月,推功于人。四御有此仙相助,仁寿天尊安得不败。”余兰亦微笑道:“是呀,我们在粤中龙川江苦修千年,幸得羽化,初蒙仁寿天尊擢拔为一方之长,如今仁寿天尊已不是四十年前的青山松柏,不堪再倚持。我们这么做也是凡人所说的贤臣择主而仕,现在徐卿玄又让大功于我们,恰可凭此敲门砖正大光明地敲响四御天帝这扇大门。”二仙对望一笑,相互拥抱冷眼望着已成一个小黑点的徐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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