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想跪 (第2/2页)
看着帐中央那些青壮年的汉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褒可青动作轻缓地站起了身,转头给身后的太监小松使了个眼神,小松会意点头,放轻脚步随褒可青往帐外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着营帐外守夜的兵甲,路上时不时碰到巡逻的兵甲,行到一处偏僻处,褒可青站定仰头看向了那天边的一轮明月,出发时的残月现在已如圆润的白玉盘。
小松静静地站在褒可青的身后,这些年他已经习惯做褒可青的影子,在他不需要的时候安静地守在他的身后。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褒可青看着夜空中的明月,思绪如那遥远的明月已飞得很远很远。
“问言与谁餐?可青公公,您的这首诗是否还有下文?”小松看着褒可青一路的成长,从不识几个字到满腹经纶,又写的一手好看的字,进步非突飞猛进可以形容的,但他这是第一次听褒可青作诗。
“下面啊,自古便道神明有灵,行军路上不宜念”,褒可青本是望月有感,听到小松的问话,回神轻语道。
“可青公公放宽心,大夏的军队坚不可摧,如何能是那些蛮夷能抵挡得了的”,看褒可青似有些感伤,小松宽慰道。
“不,小松,世人看到的只是一时的成败,有言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你要记住,一时的成败决于力,千古的胜负决于理。如果大夏的执政者都以三六九等去区分对待各个民族,只以夏民作为上等人,那么反抗将永不停歇”,褒可青经过这段日子的倾听与观察,也彻底地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是夏朝统治的弊端,不可绕过。
感受到身后小松的沉默,褒可青继续说道:“小松,如果有机会你应该翻翻史书,历史是一面镜子,很多时候史书上就告诉了我们答案。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中华大地上的各个民族相互依存、休戚与共、水乳交融,繁衍生息出更多的人种,如果再单一的以夏族高傲自居,将其他民族视为蛮夷异族,甚至是敌寇,那么争斗将永不休止”。
褒可青慢慢地讲述,她在这时代第一次从史书上找到了归属感,她的先祖们也曾这样血肉相搏,又不计前嫌地携手共同踏出一条血路,最终形成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格局。
仅仅几句话,小松却如醍醐灌顶般,浑身一颤,双膝瞬间跪地,恭敬地对褒可青说道:“可青公公,小松不懂朝政,不懂民生,但您刚才的那番话小松却觉得即使是朝中的大儒也说不出来,小松觉得无比得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小松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脑子机灵为人谨慎,他从褒可青刚才的那番话里,清晰地知道了褒可青的思维早已跳出了宫斗党争,脑子里想的是利国利民的百年之国策,小松如何能听不懂,又如何不震惊。
褒可青好笑地转身,伸出双手将其扶起,说道:“别动不动就跪,小松。我很早之前便将你视为朋友,我们俩人在身份上有何差别?”
看着依旧跪着的小松,褒可青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妨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想做太监,我不想跪,我想称自己为我,而不是杂家、奴才。我想做棵树,堂堂正正地站立在广阔的平原上,也希望成为一座高山静默地观望沧海桑田”。
也许是今晚的月亮挂在那天空太过寂寥,也许是对这段时日里的有感而发,褒可青向身边这个一直默默陪着自己的小太监敞露了心扉,即使他可能转头将这些告诉宫中的一些人。
对,一些人,褒可青在想,就如方嬷嬷所言,有时候自己能想到的、能见到的只是表面,身边人内在到底跟什么人有牵连,自己又如何知道?但不妨碍自己清楚对方可能有多重身份。
看小松站起身后依旧沉默不语,褒可青又转身望着满月,双手撩起下摆潇洒地直接坐在了草地上,伸出右手拍了拍旁边的草地说道:“坐吧”。
小松沉默了几息之后,依言坐在了褒可青的身边,他有些不习惯又有些心颤,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身边跟自己一样身为太监的褒可青是不一样的,与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有所不同。
小松低头沉思了会儿,也默默地抬起了脑袋,看向了天边那一轮圆月。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小松,我很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如果将来有机会我能帮得上你的,你尽管说。如果没有机会了,那也遥祝你一世安好”,褒可青温声地说道。
“可青……你是有什么打算么?”小松转头看着距离自己仅咫尺的褒可青,第一次这么近,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累了”,褒可青果断地回道,即使将旁边之人视为朋友,自己也无法将计划泄露一星半点,那是自己生的希望,没有自由的人生与死亡又有何异。
小松看着褒可青没有什么变化的脸庞,默默地应着,一时竟有些痴迷得回不了神。
他不是与其他宫人一样沉迷于褒可青的外貌,而是更喜欢褒可青的气质与为人处世的态度,他相信自己不会对褒可青有任何僭越的行为,但他也不希望他人染指,比如宫内的大监谢绍通。
随着与褒可青相处的时日越长,他逐渐减少甚至隐瞒褒可青的一举一动,编些安分守己的日常活动汇报给谢大监,但是另一位,自己不得不说。
其实如果不是那一位的默许,一个宫中的太监又如何在两年内随意前往储秀宫,有闲暇时间阅览群书。
小松想,以褒可青的聪明通透,也许不是不清楚,只是装作不知道,这样就不会深想,那是褒可青自己无法接受的结局。
“好了,夜已经深了,我们起身回去早些歇息吧”,褒可青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摆,转身朝着睡帐走去,向后摆手,继续说道:“明日还需赶路呢,小松,祝你有个好眠”。
小松站起身看着褒可青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没有追上去,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可青,也祝你有个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