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暗花明 (第2/2页)
史文艳心情尚未平息,转眸看向了身后紧闭的朔州府衙大门,他的眼前似又浮现了那个女子,女子眼神柔和地看向自己,并未与自己多说一句话,却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心渐渐地恢复了跳动。
“文艳,怎么了?”老妇人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孙儿,她担心刚才那一遭吓到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没事,奶奶,俺只是”,史文艳声音一顿,只是什么?只是未报恩么?可是身无一物的自己,拿什么报恩?!
“文艳,奶奶一定活得长长久久,陪着你,你莫怕”,老妇人伸手拍着史文艳的手背,她怕这次的事给孙儿留下不好的记忆。
“嗯,奶奶,孙儿一定努力,让您吃饱饭,如果有机会,孙儿要去从军,挣个军功回来,做一个大将军,给奶奶养老,也……”,史文艳喃喃自语,感觉到这一刻自己的脑中终于看到了未来的雏形,他要长大,长成参天大树,保护奶奶,也要去偿还恩情。
老妇人未听清史文艳后面的低语,但理解了孙儿前面的话,浑浊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光亮,似乎对未来也有了盼头。
大夏的仕途之路需要许多金银去完成学业,继而参加科举,最底层穷苦的百姓是无丝毫机会的,那是有钱、有背景的人才能参与的游戏。
但当兵则不同,现在的大夏兵锋正盛,只要你肯吃得了从戎的苦,受得了漠北的风霜日晒,寻得时机不惜此身,便有机会搏得一个前程。
之前的史文艳从未想过要从军,当兵实在太过辛苦,也没那么多机会供底层的士兵往上爬。许多伤病退役的士兵别说衣锦还乡了,仅是领着微薄的饷银便被打发出了兵营。如果不幸死在了某次战役中,家属自可去府衙领取一笔较为丰厚的饷银,但也没其他了。
然而这一次不同,如果老妇人今日离开人世,史文艳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也得下黄泉,既然劫后余生,那便去拼个未来,也好过浑浑噩噩活下去,不知哪一日便死在了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少年弯身搀扶着老妇人慢慢地走着,他们的家并不远,等在家休息到快午时时便又会出门了,早了也会饿,晚了也依旧饿。
朔州府衙议事厅内
元狩帝坐于上位,褒可青坐于元狩帝右下侧,陆炳、小松则站在褒可青身后,朔州州府胡海江站在厅中,厅内无其他人。
“臣胡海江,恭请圣安”,胡海江双膝跪地,低头恭敬说道。
“朕安”,元狩帝把玩着自己手边的茶盖,随意说道。
厅中一阵的静默,胡海江的脑袋紧紧地贴向了地面。
“起来吧,朔州各地府衙内的存粮情况说下”,褒可青见元狩帝不打算开口的意思,径直开口说道。
胡海江的身子一顿,微微抬头看向上座,却见元狩帝依旧不看自己,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明明是最普通的瓷器,也不知为何让帝王上了心。
胡海江侧过脑袋看向自己左手边的女子,只见女子眼神淡漠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主子说起,胡大人该起来回话了”,小松沉声说道。
闻言,胡海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则从京都传回来的消息,那便是夏宫已有了女主人。
胡海江回神,连忙站起身侧过身子向褒可青弯身行礼,说道:“臣胡海江,见过贵人。回贵人的话,朝廷已组织多地运来粮食,但西北各地灾情亦是严重,最后能到达朔州的已十不存一。
微臣将粮食分发到朔州各地府衙内,然饥民过多,粮食过少,现多地回报,粮仓已见底,不出三日,朔州的粮仓尽空”,随着讲述,胡海江的声音里出现了哽咽之音,那是无人知道的委屈与不甘。
胡海江自从被分到朔州为官,兢兢业业、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的纰漏。然天不怜见,朔州灾情持续时间之长、受旱范围之大,为近大夏三年百年来所未见。旱灾遍及朔州全境,影响整个西北,导致西北一带粮食减产、水源短缺。
而朔州境内更是颗粒无收的状态,那泰河途经此地竟是接近干涸,境内的树林变为枯木、家畜纷纷渴死,数万的黔首不得不饱受饥饿。
“不知贵人是否听过朔州一带的打油诗:田裂烂龟甲,川枯破龙胆。银河夜夜明,望穿老农眼。是微臣无能,万死难辞其咎,然百姓何辜,稚子何辜?
臣夜夜难眠,只得吩咐各地尽量减少存粮的消耗,煮出那一锅锅更加稀薄的米汤,努力地将那一日的到来往后拖延。直至今日,微臣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才好”,胡海江眼含热泪地说道。
如果褒可青一行人未出现,胡海江便将这些话憋死在心里,但褒可青他们出现了,胡海江实在无法扛下去了。
这么多年,因为灾情他的政绩年年堪堪合格,无法得到升迁也无法改变朔州。他没有其他办法了,多年组织抗旱却无丝毫成效,胡海江陷入了自我厌弃的境地。他想,如果自己一命能换得天降甘霖,自己死也便死了。
“胡海江,真是个好名字”,褒可青看着胡海江两鬓的白发,缓缓地说道。
胡海江乃元狩二年考的科举,彼时仅二十岁,现如今也才而立之年,却一副两鬓斑白、面色发黄、神情疲惫的模样。
胡海江神情一愣,他疑惑地抬眸看向褒可青,却见褒可青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胡海江赶忙收回目光,做低头恭敬状。
“此乃天灾,亦是人祸,朝廷多年针对西北施行的治理江河、修筑农田水利之法有问题,但没人提出,导致无人对其及时进行更改,致使灾情糜烂至斯,这不是你一人之过,这是整个大夏朝廷之错。
莫自欺自弃,多日前朝廷已组织新一批的粮食运往此地,且该粮食专供朔州,其他州府不可擅动,估摸一日后便可抵达朔州”,褒可青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端坐在上座的元狩帝侧眸看向侃侃而谈的褒可青,耳边似响起了二十多日前褒可青说的一番话,那时的褒可青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说道:“裴涅,你看这茶水,我接了一壶的水,用壶中的水洗了茶盏,又用炉子烧开水,那一壶水便只剩三分之二成了茶水,这三分之二我截取了一半,到你这便只剩下三分之一,那你认为朝廷的粮食到达百姓的手中会有多少?一担的粮食最终有多少进了粥桶里?有这三分之一便是极好了”。
元狩帝回神,放开了自己手中一直无意识把玩的茶盏。
“专供?”胡海江疑惑地出声。
“对,专供,谁都不能动,除了你胡海江。届时此批粮食你按需筹划,粥要厚稠些,但施粥之法可如之前般继续实施,细水长流方是上策。至于水利等方面,你将那些有经验的工匠找来,我与他们谈谈”,褒可青继续说道。
“喏!”胡海江听着褒可青的讲述,感觉自己瞬间活了过来,声音中也有了青年人的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