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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第五十五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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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洲晏家。

尹萝原本的印象该是——异域风情,南洲世家之首。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郑医师对姬令羽说的那番话,“情郎和正夫”组合的谆谆教诲盘桓不去。

足以说明八卦对于人的记忆占领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南洲的情况同另外三洲不大一样,因气候潮热多有异兽,不仅人口少一些,外围更有毒障,更别提与中洲的连接处还有难渡的苍溧海,先天与其他三洲隔绝,近些年才好些了。

但总体上仍旧排外。

据闻南洲盛产美人,民风开放,衣着大胆,不仅女子着环佩,连男子身上都有各类特殊饰物,还会打耳洞。每当南洲“榆神节”,所有人都会穿上最漂亮的装扮,走出家门,载歌载舞,抛花赠香。

尹萝当时就被吸引到了,正好自己的修为也上去了,不用拖着诸事缠身的沈归鹤也能独自去往南洲。

偏偏计如微要拉着她打下手,说自己要做一架可横渡苍溧海的飞舟,光是扯飞舟的名头就用了好几天,等真正开始做,“榆神节”早就结束了。

“春季南洲灵气最盛,晏清澜竟在此时出行。”

萧玄舟口吻不疾不徐,含着些微恰到好处的疑惑,“想必是有要事了。”

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去剖萧玄舟的说话技巧,就会明了得多:

这个人不该当剑修,去打太极肯定是一把好手。

听着好像是应和话题了,实际上什么都没说。

既不澄清自己和晏清澜的事撞不到一起,反而有意无意把话题往晏清澜此行的目的引导。

“是吧。”

计如微的回应亦是模棱两可。

萧玄舟点到即止:“承蒙计先生告知。”

“不过是南洲随处都能打听到的事。”

计如微似乎失了兴趣,转向谢惊尘,“南洲新出了《浮光调》的残本,谢公子可试过谱全整首曲调?”

……又开始聊曲子了。

每多听一句,脑细胞都得枉死一片。

计如微的兴趣爱好之涉猎广泛,世家公子具备的素养他全学了,不具备的素养比如手工他也能干出花儿。

尹萝任由什么愁绪,都得在这种“学术会议”的氛围下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手没有被放开。

谢惊尘的动作幅度本就不大,擦拭完毕后,顺势拢住她的指尖藏于桌下,力道很松。

尹萝没再挣脱。

她被握住的是左手,不妨碍什么。

只是……谢惊尘于人前这般毫不避讳,明面上两家的退婚流程还没走完。

既然谢惊尘本人不在意,她也不瞎操心了。

“《浮光调》残本已极尽绚烂,所谓盛极必衰,无论再以何种曲调相和,皆不过狗尾续貂。”

谢惊尘语调淡淡地从曲风、曲意等多种方面剖析,无咄咄逼人的盛气凌人,却不留余地。这是对自身造诣的笃定,才不曾在观点中有分毫动摇。

桌下阴影处。

谢惊尘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指节,说至中途,轻敲了下染了蔻丹的甲面。

尹萝胸腔内某处骤然收缩了一下,激得她无法安坐。

她反手压制,先抓住谢惊尘的食指和中指,“报复”式地用力捏了两下。

谢惊尘不动了。

任由她握着,看不出一心二用地舒畅接过计如微的话:“天音宫所作后半部一味奢靡,空洞泛泛,毫无可取之处。”

计如微唇角掠起一抹笑,终于有了几分兴致:

“依谢公子所见,此曲原有半部,竟也是多余的?”

谢惊尘道:“古曲《照花影》分作上下两部,世人皆知下部,赞誉颇高,却甚少演奏上部。”

从曲调的残缺并非一定是恶事,到世间万物顺应其理、不当强求,二人讨论组变成四人论道会。

尹萝都不知道这个话题走向是怎么升华到这个高度的。这种深奥的纯理论对于她这个曾经靠着游戏任务面板升级、现今以技巧和辅助取胜的人来说,无异于小学生跳级听高数。

她神游天外,顾不上压制谢惊尘。

力道松了。

谢惊尘反倒再度扣紧了她的掌心,素来抚琴绘阵的手充作牢笼,轻而易举“捆”得她动弹不得。

“……”

别不是看出来我想装不舒服开溜吧?

尹萝自己心虚,强打起精神,努力使自己的眼里有光。

谢惊尘感受着手中温热,想:

说完这一茬便让她走。

医圣允她前来,可在外待得太久总归不好。

“今日与各位论道,受益匪浅。”

萧玄舟起身一礼,“若非萧某急于启程,必要皓月香茗,同诸君畅谈。”

巧合?还是……

谢惊尘心底轻哂,认为自己不免多想了。

计如微问道:

“萧公子这便要走了?”

“是。”

萧玄舟坦然以对,“既是要做的事,宜早不宜迟。能有此番论道,已是不枉此行了。”

计如微搭了下桌沿,从容站起:

“不便相送,且祝君一路顺风。”

哟。

少爷舍得纡尊降贵起身了。

尹萝大概明白,方才那几场不同的谈论,必定是令计如微在某种意义上认可了萧玄舟。对待看得上的人,计如微的态度就有点接近尹萝游戏里对他的认知了。

这么说来,给他送礼物的好感不会都刷在“可以入眼”这一门槛上了吧?

越想越冤种。

萧玄舟提出离席,相当于变相结束了这场团建——修士论道既讲知识储备,还讲心境,往往勒令不许打扰。

“尹二小姐。”

计如微喊住了辞别的尹萝。

离席诸位皆看过来。

尹萝确实还存着件事,措辞上十分给面子:“计先生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

计如微道,“令尊托我炼制护身法器,我已画出了图纸和方法,横竖留着也是无用,你随我取回去吧。”

尹萝以为计如微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整场团建都没cue过她,居然还有意外之喜:“是,多谢计先生。”

计如微转身进屋,白绫的尾端纠缠着长发,他随手拨了一下。

这种涉及计如微一手创造的物件,就不便其他人在旁了。

谢惊尘止住步伐。

尹萝亦步亦趋跟着不良于行的计如微,福至心灵,回头瞧了一眼。

谢惊尘被她的目光逮个正着,稍怔,并未躲闪。

‘走啦。’

尹萝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谢惊尘微微颔首。

琼林玉树,矜贵疏冷。

心底微小的尘埃顷刻间被轻巧拂去。

什么样的关注才能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的习惯,提前做出正确的应对?

许是尹家看重计如微,着意笼络;又或许为了护身法器的事,计如微曾去过尹家。

……

“计先生。”

进屋后,尹萝先周全地行了大礼,不论计如微能否看见,“当日书阁凶险,多亏先生以窥天镜救我一命。”

这桩事尹萝没特意和谢惊尘提,主要是不知道尹飞澜那边和谢惊尘商量事情时的考量,毕竟她受着尹家的庇佑和诸多待遇,还是谨慎点好。

虽然高傲得目空一切,但仅从这点来说,计如微应该算个“平等地看不起大多数人的好人”。

“嗯。”

计如微随便应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手沿着屋内陈设试探触碰,确定了一点后动作便快了许多。

尹萝都不确定他究竟是否发出了声音。

这种时候,不能去帮他。

会适得其反。

计如微没有费太多功夫,在乌木镇纸下找到了图纸,扬起手:“这个。”

依照计如微那龟毛又坚持的性格,就算是废了的图纸也不会这么随便摆放。

是早就准备好的。

尹萝上前几步接过:“先生大恩!”

计如微任由她拿走图纸,指尖捻了一下,道:

“尹飞澜同我的信中说,你对炼器有兴趣?”

这才是特意把她叫进来的真正用意?否则一张纸有什么不好拿出来的。

尹萝从头至尾没提过这桩事,本就是借着尹家的人情在办事,这会儿在外,她和计如微如今是没交情的,要学人家的看家本领,怎么都不该。

“……是。”

尹萝对别人不好说,还是偶尔能拿捏到计如微,这一句问询就听出了有转圜的余地,审慎地道,“我于修道一途希望寥寥,却不甘一无所成、终日受人庇佑,唯愿有一技之长聊以自保。”

计如微神色微妙:“你说话倒懂得投其所好。”

指的是尹萝话中暗藏引动他过往的意思。

尹萝也确实存着这般心思。

“实话实说罢了。”

尹萝是不会直接承认的,“寄希望于他人,总归不如自身可靠。”

计如微闻言,竟点了下头:“既如此,你在药庐无事,一应炼器相关,可来问我。”

这就成了?

尹萝不敢置信:“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计如微面不改色:“假的。”

尹萝:“……”

计如微施施然道:

“毕竟我坏事做尽。”

尹萝:“……?”

什么?

尹萝猛然记起,这是她在书阁大逃杀快跑废了说的话。

合着计如微连前情也全听到了。

千里之遥动用窥天镜借势,不可能是一念之间,只是她早忘了情急下的吐槽。

“这……”

尹萝决定装傻,顺便拍马屁,“这话从何说起?再没有比您更心善的人了。”

计如微不知被这段话的何处触动到,似乎有些出神,过了一阵才道:“这般空茫的奉承之语,不如多问两句困惑来得实在。”

这便是变相地再次肯定,他是答应了。

尹萝自动无视他的嘲讽技,欣喜道:“深谢先生!”

如果站在眼前的不是计如微,尹萝一定会把当初在崖下对谢惊尘那套感谢词再郑重说一遍,但计如微——

他可能会直接问她“怎么个赴滔倒火法”,也可能“不用以后,现在就有件事你可以去做”。

嗯……

没有感谢词,可以有感谢礼。

尹飞澜提到过,计如微来帮忙炼器是有要求的,如今不成了,自然要身为当事人的尹萝补上。

计如微什么都看不上,选合适礼品的难度反而大大降低,只要挑规格最高的给就是了。

谢惊尘送给沈归鹤和计如微的谢礼中,除却尹萝给出的部分,自己又着意添了些,规格上是够了的。

但事分两桩,尹萝还得回去寻摸一下,下次来问炼器相关再送上。既没那么刻意,礼数也足了。

计如微摆了下手,神色间隐约倦怠。

尹萝适时告辞。

袖中是叠好的图纸,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要跳起来了。

运气真好!

迎面看见沈归鹤端着碗药,尹萝的脚步慢下来。

计如微喜欢清静,身边没有侍从护卫,即便是家中派来的也会被他赶走。如今行动不便,念及他身上的巨大价值,更不放心随便找人来照料。

“尹二小姐。”

沈归鹤率先停下。

尹萝紧随其后回应:“沈公子。”

各自见礼,错身而过。

沈归鹤本想提醒尹萝,萧玄舟已经整好行装,这会儿功夫估计就要启程离去,若要送别不可再耽误。

终究不明内情,顾及方才所见,未曾置喙。

尹萝专注地去闻药味,喝得多了她也有经验,判断出这碗药比她的还苦,心情雀跃:

计如微超级讨厌喝药。

他的痛苦面具肯定更深刻。

好耶!

尹萝记得回去的路,今天却是初次逛药庐,心情大好不免有了余兴,从另一条相邻的路走,万一势头不对也好原路返回。

药庐景色不似精心建造的山水园林,胜在自然。因着多特殊草药,无蛇虫鼠蚁侵袭,走得近了便能闻到交织的药香。

“别碰。”

萧玄舟的声音由后传来,“你喝的药里有赤阳根,和明心子相冲,会引得身上发痒。”

尹萝本没打算碰,只是瞧这花草生得好看又别致,弯下腰去打量,眼下立即站远了些。

“劳萧公子提醒。”

尹萝屈身,“多谢。”

萧公子。

萧玄舟静默。

他手上拿着一方白色小瓷瓶,显然是为此折返逗留。

尹萝也不知该说什么。

萧玄舟没有对她生气过,哪怕她说出堪比戴绿帽子的言论,但她还是有点不能面对。

良久。

萧玄舟轻声道:“谢家不至于龙潭虎穴,却也非松快之地。”

尹萝讶异抬首。

萧玄舟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看着路旁的各色花草,神色平和,无法窥见内里:“你若不能说服尹家主,恐会更艰难。”

谢家即便接纳,也无法背离尹萝身后家族。

尹飞澜的性子火爆,对尹萝却是纵容的,况且尹家的话事权本就在尹浔。

“你……”

尹萝倏忽语塞。

和前未婚夫一起讨论怎么顺利嫁人。

这话题是不是太超过了?

她如此模样,好似也别有趣味。

萧玄舟想。

要怪她什么呢?

怪她这么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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