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第2/2页)
徐照白也作哀恸之思,完美偏过头去凝睇书案,好像先帝音容犹在此间批阅奏折一般。
先帝生时可没见朝中重臣多把他当回事,这时候倒摆起顾命辅政的思切,演出来怕是也只能骗骗自己。
梁道玄差点把白眼翻出到人前来,还好他擅长情绪和肢体的控制,才保持了同样悲伤的垂首,重重叹息。
他趁机观察自己的妹妹,果然血脉不会骗人,梁珞迦作为新寡太后眼眶都红了,顾忌仪态,唯有同样忍泪垂眸,哀情颤于纤肩,好不教人睹目而悲。
好吧,大家都是演技派。
由于常年与亲厚的家人相处,梁道玄从来都是以心诚与情厚的真挚相待,已经很久没有找到上辈子需要动这么大面积心眼的机会了,一时他竟忍不住戏瘾大发。
“想来先帝若仍柱国擎天掌承万机,必然也对今上多有期许厚望。”梁道玄转向太后,长立而拜,“既然太后所言,先帝凡事以先祖之德行以旨要,无事不恭无事不敬,那就请太后依照先帝所循,自祖宗实录里寻求旧例,参考比照冲龄践祚之先祖进学事宜,再做决断。”
此言一出,曹徐二人皆惊。
梁珞迦却为之一振。
她身后的内监也有那么一瞬缓缓眯了眯温和的眼眸。
到底还是兄妹心有灵犀,太后不等其他人反应,当即落下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滴,颔首道:“哀家亦有此愿……方才曹大人亦言先帝一向敬祖循宗,以祖宗之法参照此事,便也能寄托朝野于先帝山陵崩之追哀敬重。”
梁珞迦将此事的道德与礼制高地再度拔升。
本朝想来不会有发神经的皇帝两岁就被迫读书去,按照一贯约定,早不过五岁,晚或许可至七八岁都有可能,这期间可操作性就大了很多。
你们不是事事都拿先帝来压人么?须知先帝头上还有祖宗之法,那咱们就搬出来连同先帝一起压上。
除非在座的二位不想活了,这时候来一句先帝都是按照大臣的吩咐办事的,否则绝无可能今日得到他们想要的任何结果。
曹嶷似乎还想努力,他仿佛早已习惯了软弱的先帝从不置喙朝臣无论有理还是无理谏言的朝堂环境,一时还不适应这突然的转变,但他身边的徐照白徐大人却脑筋活络百倍,他当即自己起身,制止了同僚的作死行径:
“太后圣明。”
曹嶷也回过味来,与其一味求进,不如此时退一步,另做他计。
方才措手不及被如此反制,归根结底,他们都极度轻视了梁氏兄妹,尤其是梁道玄。
于是他们再度重新审视这位新晋国舅爷。
他长得极其肖似太后,只是与那份端庄的且肃且柔相比,梁道玄的眉眼间带有天纵的从容,仿佛浸于富贵多年的雅意不经意间就流露在芝兰般的眉目流转中,无有半点市侩和乍然得势的小人之态,反倒比许多出身正牌科举的当朝文士官吏还多几分君子的温润宜人。
这便更教人气不打一处来了。
曹徐起身告退,行止要比方才入拜时恭敬得多。
梁道玄很是满意,待二人走后,他也向太后深拜道:“太后勿要思哀过甚,草民也应告退,今后日长,太后若有召见,再当遵从。”
这时候不走便有邀功的意思了,而梁道玄希望妹妹明白,他做这些是出于感情,而非绝对的利益。
这很重要。
东殿阁再度恢复了安静。
“沈宜,熄了吧。”
梁珞迦的声音已被疲倦浸透。
她身后的内监将掀开香炉的番莲纹镂雕盖,用一柄金瓜香压按灭了袅袅的芬芳。
待檀香清冷的气息渐渐消散,梁珞迦才再度开口:
“你为什么这时候放他们进来聒噪进学之事?”
“太后不想看看自己兄长的成色么?今日得见其智谋与胆魄,或许虎父无犬子也未尝可知。”
沈宜垂手侍立,言语声轻只是嘴角微动。
梁珞迦并不看他,只看向那两本实录:“你预备了满心满腹的筹谋和算计想对人用,谁知那人却一腔真挚与你交心,你那些办法便登时一个都用不上了。”
她并不是在说沈宜,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是太后慈心,真一心图谋不念亲情的人,即便如此,也照样用计不误,只是往后的信重就要少去几分了。”
“不,你不懂这种心境……”太后呓语般喃喃,“我第一次如此渴望义无反顾信任一个人的迷茫,自己都尚且困惑,又怎么与旁人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