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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往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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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逊?唐潆愕然。

颜逊早已作古,即便从前唐潆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如今他不过白骨森森葬于一抔黄土之下,于她而言,与陌生人无异。眼下再度提及,心里除却愕然外,无波无澜。但随即她很快想到,当年阆风苑之变,她六哥献怀太子遇毒身亡,罪魁祸便是颜逊。

那时,她以为颜逊只作了这一桩恶,害死了与她投契亲昵的兄长,才借兄弟阋墙离心离德之刀杀人。但此刻听阿娘说来,竟似乎并非仅此?

她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不由屏住了呼吸,专注听下去。

太后淡然如故,她道:“阿祁尚在人世时,颜逊常趁国舅之便出入中宫,那时我只以他确与阿祁兄妹情深,虽此举颇为寻常,却不以为意。直至眼线略得线索,皇嗣中毒竟是颜逊所为,我惊骇之下欲密禀先帝,颜逊却抢先寻我,迫我与他里应外合。”

阿婆宁折不弯,阿娘又逊她几分?唐潆自幼受太后启蒙教导,朝夕相处,观其行事心性,便知她断然难以容忍乱臣篡国之祸事生,遑论祸由出自本家。颜逊逼她,她定是不应,利益相悖,争执必不可少,颜逊如斯歹毒,甚至可能……

无需太后再往下说,唐潆已猜到后文,但她却尚存希冀,只盼下毒之人其实并非颜逊。她身心皆系于解毒清毒之上,倘若真是颜逊,他人已死,再去何处寻解毒清毒之法?退一步说,此毒另有他解,阿娘的身体能康健如初,这最好不过,但又教她如何忍下心头这口不平之气?

伤了她的心上人,却毫无痛苦地死了,血债未偿,却一了百了,竟有如此好事么?从前过去的许多年里,因她疏忽粗心,究竟错过了多少真相,以致如今连替阿娘报复这作恶多端之人都做不到。

她口口声声说倾慕她,可到底,她能为她做些什么?明明她已长大成人,在她眼前却仿佛永远都是个孩子,所以……阿娘才会将此事瞒她吗?因为她知道,即便告诉了自己,亦不过徒增烦恼,于事无补。

唐潆抿紧了下唇,握着太后手腕的手不禁松开,犹如自觉不配触碰她、拥有她一般。

“因儿时印象,我对颜逊脾性作风甚是熟稔,知他残忍暴虐,手段卑劣。其时我掌中宫不足一年,内外人脉稀缺,根基不稳,若与他冲突剧烈,恐遭不测,只得先应允他,再暗中行事。”余下,如何行事如何安排如何布局,太后略过不谈,但推测一二便知此非易事——先帝年间,朝堂上颜氏萧党分庭抗礼,颜怀信辞官退隐后,颜氏为者即是颜逊,他权柄在握,背着他行事又岂会容易?

太后微顿片刻,再开口时,眼底渐渐漫散出痛恨与遗憾,这般情绪外露于她而言实是少有,语气随之低沉下来:“自先皇嗣中毒夭折,中宫的膳食必经我过目,宫人亦更迭换新,如此风平浪静了些时日。中宫已如铜墙铁壁,颜逊再想下手便绕不开我,于是……他又来寻我。”

话音落下,便是沉默。这沉默背后是怎样复杂难解的心境,唐潆无从得知,但她仿佛能听见太后在心底沉重的叹息声。世上并无生来便坚强独立的人,因失去依靠或情境所迫,才不得已自己肩挑重担,克服诸多困难险阻,但这样的人却与常人无异,偶尔会示人以柔弱无助的一面。

较之平素便娇弱幼小之人,反更使人心疼不舍。

唐潆看着太后,情不自禁地坐过去几分,与她挨肩而坐,又将手置于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从小到大,都是太后会对她做出这般安慰人的举止,如今,由她来做,却无半分扭捏,反而极为自然。她甚至,心中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很早很早的时候,她就想成为一个大人,能与她分忧,能伴她苦乐了。

更令她暗自欣喜的是,太后没有抗拒,于是她愈放纵了些,竟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抱得与自己更贴近几分。

仅此,便是安慰,寻常人能说出些顺耳体贴的话,她们却俱是不能。一个是因性情所限,一个是因受其影响,说不好确有不好之处,说好,这般契合心灵的举止,熟悉非常,显然能使人放松下来,一直藏在心底的往事才能付诸于口:

“趁先帝病重,有龙驭宾天之势,他又欲下毒害人,我岂肯应允。我知他并非善罢甘休之人,却不知他早有后招。你阿婆在金陵去世,我未能扶灵尽孝,心中便有缺憾,颜逊以此为机,与我看了你阿婆的遗书,又以利诱我,诓我他若得势,定许我就此出宫。”

太后垂眸,细密纤长的眼睫将她的眸色遮掩于阴影中,她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明知或是欺瞒,鬼使神差,我竟应了他。竟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昨日还在唤我母后,眨眼便七窍流血地倒在了我面前,再无生息。”

颜逊与她通气,只为伺机下毒,让她袖手旁观即可。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她本是心善之人。因一时出宫自由,回金陵吊唁生母之欲,她做出了这样悔恨终生的选择,之后的日日夜夜,她时常会梦见这幕悲惨的场景,惊醒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抱愧与自责。

她甚至痛恨自己,无能更自私!

初入宫时唐潆便耳闻诸皇嗣无端中毒身死,又遥想颜逊既能下毒残害献怀太子,之前几位嗣君遇毒之事定是他所为无疑。故而她没有惊讶,察觉到太后的身体在微微抖,她忙更紧地抱住了她,口上道:“阿娘,颜逊利欲熏心手段卑劣,他借人弱点设下阴谋,实是小人行径。您已做得很好,几位兄长我虽不得亲见,但就儿而言,您对我素来妥帖细致,想来对他们亦是如此。养育之恩深厚,他们泉下有知,又岂会怨怪于您?”

安慰收效甚微,太后不语,良久后才续说:“那之后,便是你弘哥哥了。”四个养子中,与她真正感情深厚的太子弘,唐潆幼时就常听宫人提起,但只是宫人,太后甚少提他,像是生怕将伤疤揭开,直面痛处。

“弘哥哥,我记得,他是染了天花。”古时,天花致命,且药石罔效,即便皇室,亦束手无策。

太后点头:“对。那时,我已在与颜逊斡旋,你父皇身体日渐好转,他只好暂且放下戕害嗣君,以趁皇帝病危而从中生乱得利的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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