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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第2/2页)

据说,傀会制造海市蜃楼,以迷惑路人为乐,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就是它们捣鼓出来的。

玄奘没有见过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东西在跟着他。他想,即便有,那也是六道众生之一,也是可以用佛法来度化的。

他用沙子、石块把地上的白骨掩埋了起来,筑起了一座坟,然后端坐在坟前,再次诵念起了《往生咒》。

一口气念完七七四十九遍,天已经黑了,玄奘也已经疲劳欲死,独自一人赶了一整天的路,在严重的饥渴和紧张中居然又回到了原地,再加上埋葬尸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严重透支。

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行李里的衣服、毡毯都拿出来,将自己团团裹住,就这么直接躺在了这个坟堆背风的一面,倒头就睡。

凌晨时分他被冻醒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便继续赶路。

他不敢再拿那些死人枯骨做标记了,因为他们都死了,按他们提供的路线走,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同他们一样。

他只能抬头看天,依照天象尽可能的朝着西北方向走。

一个人,一匹马,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戈壁中显得渺小如草芥。

过了正午,在葫芦河里灌的水就已经喝光了,还是没有找到第一烽。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雷,又仿佛有人在擂鼓,玄奘惊异地往前一看,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戈壁深处,旌旗猎猎,人喊马嘶,竟是一支队伍,他们身着毡衣,骑马挥戟,朝着玄奘的方向冲杀过来!

玄奘赶紧拉过赤离,将它按倒在地上,自己也伏下来,惊恐地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压压的军队。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唐军啊,难道是突厥人?玄奘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手心里握满了汗,如果自己被突厥骑兵抓住,那可不是好耍的!

转念一想,不对啊,我现在还在大唐国境内,怎会有这么大的一支胡人队伍出现在这里?

玄奘的脑子里涌现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他紧张地思索着。

正午的阳光将地面的沙石炙烤得滚烫,地表热气蒸腾,伏在地上的玄奘,头上不停地滚落着汗珠。

远处,数不清的士兵还在呐喊着,直朝他淹杀过来!

玄奘无路可逃无处可避,只能闭目诵经,将身体紧紧地贴在地上。

突然,又是一声惊雷,震得他耳鼓生疼,所有的兵马,刹那间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玄奘睁开眼睛,刚才的一切恍如一场噩梦,太阳依旧在头顶上着耀眼的强光,那些军队和士兵却全都不见了,仿佛被这里的阳光融化了,顷刻间无影无踪,只剩下他和他的马,孤零零地站在戈壁深处,站在这宽广无垠的荒漠中。

呆立片刻,玄奘苦笑着想,看来我真的是过于疲劳和紧张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又或者,刚才那些根本就是瓜州商人们所说的傀在作怪?

他抬手擦了把沾满泥沙和汗水的脸,对于刚刚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颓然叹了口气——

在壮阔的自然面前,人的生命是多么渺小和无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玄奘,不要怕!它们伤害不了你。”

这声音宁静而又慈悲,如同幼年时母亲的声音,又好像是他在长安大觉寺佛殿中听到的菩萨的声音。

玄奘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不管这是来自菩萨的劝诫还是母亲的鼓励,他都决定坚持走下去。

然而到了傍晚,玄奘骇然现,自己竟又一次回到了原地——他看到了自己亲手堆起的那座坟!

玄奘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很多人死在这里了,也明白为什么在瓜州,许多人极力劝他找个向导——在陌生荒凉广袤的地方行进,一个有经验的向导是多么重要!

他的内心沮丧无比,在坟堆前颓然坐了下来,心想,我一定是受精怪所惑,所以才在这片戈壁荒漠中兜了两个圈子。

但是他毫无办法,现在随身携带的食水已经耗尽,腿也开始软,空中,一只秃鹰在他头顶上已经盘旋半天了。

绝望中,玄奘开始默念观音名号和《般若心经》,让自己的心镇定下来,思考着该如何走出这个困境。

经过漫长寒冷又极其难熬的一夜,玄奘再度起身,继续出。

可能是因为被疲劳和绝望折磨得头晕眼花,走不多远,他竟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只橐婓(tuófé陀非)鸟在一蹦一跳。

橐婓鸟是《山海经》中的一种神兽,或者说是妖兽,据说它的形状像枭,却长着一张人脸,夏天蛰伏,冬天出来觅食。人吃了它的肉就不怕打雷。

玄奘停了下来,看着这只奇怪的鸟,橐婓鸟也似乎注意到了这个人类,仰起一张人脸冲他一笑,显得异常恐怖和鬼魅。

玄奘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想起在瓜州菩提寺,一个商人给他讲的一个故事:

一个年轻的猎人不小心进入了这片戈壁,遭遇到傀怪而迷路,他看到了很多幻景,就是走不出去。于是他张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居然把傀给吓跑了,很快就走了出去。

那商人的意思是,傀这种妖兽听起来可怕,其实也是个胆小鬼,只会跟在独行客的身后,通常不敢招惹大队人马。只要你不怕他,他也迷惑不了你。

眼前的这只人面怪鸟也是傀的幻境吗?

玄奘想了想,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奋力朝前方一掷!

他无意杀生,因此刻意避开了这只怪鸟,只朝橐婓鸟的旁边扔去。目的也不是为了吓走这只怪鸟,而是打破眼前这个奇特的幻境。

果不其然,石头飞过去之后,眼前突然变样,空气似乎被砸得扭曲了一下,不仅那只橐婓鸟无影无踪,就连景物也有所变化。

玄奘怔住了——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荒漠中的海市蜃楼与海洋中的海市蜃楼不同,它的距离往往非常近,有时就百余丈左右,而且与空气的折射关系更大。加上荒漠中的气流温度从上到下各不相同,有着复杂的层次,因而便很容易形成幻视。

这个时候,一箭射出去,或者一块石头扔过去,甚至仅仅拿根树枝挥舞一下,打破那片空气,幻视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

这是荒漠中的一种非常奇妙的景观,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有孤独的行者才可以有幸见到。

玄奘呆呆地站立着,心想,难道刚才真的是傀在作祟吗?有一只傀一直跟着我?它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玄奘,不要怕,它们伤害不了你!”

玄奘吓了一跳,立刻喊了声:“是谁?谁在说话?”

没有声音了,他四处张望,却一个人都看不到。

玄奘闭上眼睛,竭力稳定了一下心神,决定上路。

他口中默念着观音名号和《般若心经》,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回到原地了。

不过玄奘也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观音菩萨身上,他想出了一个很聪明的方法。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下马用石块堆成了一座小石堆,反正这戈壁上别的没有,就石头多。

堆完之后,牵马向西走出大约100步左右再堆一个,然后再往西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看那两个石堆是否在一条直线上,如果是,就说明道路没有歪邪,于是再堆一个,继续向前走……

这种方法看起来很笨,但的确非常管用,是一个最实用的让人走直线的方法,直到今天仍有人使用。

但是,这方法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费时费力。

对玄奘来说,这条路出奇的漫长和艰苦,一路上沙海茫茫,难辨东西,除了零星散落的白骨、马粪和远处时隐时现的海市蜃楼,再也看不到任何活物。

玄奘口干舌燥,身上的僧袍被汗水一次次浸透,又被阳光迅速晒干,只留下一层白色的盐粒。

路上偶尔可以看到旧河床的痕迹,大约有上亿年的流淌,现在却是一滴水都没有了。

玄奘的心里有些慌乱,但还是咬牙继续前行。为今之计,他只能寄希望于快些到达第一烽。

突然,赤离出一声尖利的长嘶!身体猛地蹿了起来,差一点将已经精疲力竭的玄奘掀下马去!

幸好玄奘反应快,迅速抓住马鬃,还未来得及细想,赤离已经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玄奘只得紧紧抱住马颈,将身体低伏在马背上,任其狂奔跳跃。

不知跑了多远,老马的速度才终于降了下来,玄奘竭力勒紧缰绳,总算将马匹停住了。

“你这老马!”玄奘惊魂未定,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觉,两只手都麻木了,忍不住骂道,“亏你常年从这里走过,怎么胆子这么小,你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前方荒野中那座土黄色的高大楼台,以及楼台附近的几棵粗壮虬曲、样貌奇特的胡杨树。

“我们到第一烽了!”玄奘低呼一声,跳下马,轻轻地拍了拍老马的头,笑道,“好赤离,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下次记着,跑之前要跟主人打声招呼,你刚才差点把我摔下去,知道吗?”

赤离摇晃着大脑袋,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在他前方的烽火台下生长着茂盛的芦苇,那些风中摇曳的芦苇丛,给这个灰黄死寂的世界带来了一道难得的生命气息。

芦苇丛中时时闪出一点点诱人的清光,那便是比金子还贵重的泉水了。

在戈壁沙漠中行路,水的重要性是怎么估计都不过分的,而在瓜州通往伊吾的这条荒漠大道上,更可以说水源就是一切。官道紧挨水源,负责把守官道的五烽更是直接修在了水源旁边。

守住了水源,就等于是扼住了沙漠的咽喉。

看到水,赤离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烦躁地跺着脚,想要冲上前去。

玄奘急忙将它拉住,让它卧伏在地上,又从行李中取出些草料喂它。

虽然不算吃饱喝足,但老马还是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抓紧时间打起了盹儿。

玄奘伏在沙沟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烽火台上那个来回走动的身影。

他已经至少绝水两天,早已是饥渴交煎,疲累不堪。晕眩一阵一阵地袭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看到泉水后,这种晕眩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只能紧紧咬住舌尖,努力保持住神志,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因为怕被守关的将士现,他不敢过分靠近烽火台,只能同老马一起,安静地躲在沙沟里,等待夜幕的降临。

终于,太阳落到了遥远的雪山之下。

当全身被寒冷重重包裹住时,玄奘悄悄观察了一下烽火台,没现什么动静,夜幕下的大漠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玄奘牵着马,沿着沙沟小心翼翼地朝烽火台靠近。

他看到了烽火台上黄色的灯光,和灯光中举着火把的士兵剪影,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竟有了一种想要走过去敲门的冲动。

玄奘当然知道,这烽火台中有凉州都督府辖下的校尉领兵戍守,私自出境一旦被守兵抓获,轻则流配充役,重则性命不保。

所以,冲动归冲动,他现在也只能静静地伏在沙沟里,观察着,等待着……

一只浅褐色的小生灵从沙土中钻了出来,慢慢地爬上他的脚背,玄奘低头,认出是一只沙漠蝎。

他没有动,任由那小东西从他的脚上爬过,匆匆而去,再次钻入沙土之中。

玄奘心中感叹,大自然充满了生命的奇迹,尽管这里是戈壁滩,气候恶劣,但仍有动物顽强地生存。露宿在这段路上,他曾不止一次在清晨的毡毯里现这种可怕的蝎子,有时甚至还有细小的蛇。它们弓着身子在沙地上爬行,只让身体的很小一部分与地面接触,以免被炙热的沙子灼伤。

由于被这小生灵分了心,再抬头时,烽火台上的那个身影似乎不见了。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台上依然毫无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轻轻搓了搓因寒冷而有些麻木的手,又紧了紧马背上的行李,便拉着老马,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出微弱的光,将一团浓浓的夜色搅拌成淡淡的雾霭。

烽火台居高临下,附近除了几棵模样扭曲的胡杨,和水边几丛稀稀落落的芦苇外,什么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可以说,水源就在守军的眼皮底下,一览无余。

玄奘知道,自己这么做很疯狂,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要想继续走下去,他必须冒险取水。

所以,他只盼这个时候守军们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拨开一人高的芦苇丛,玄奘惊喜地现,这一汪泉水澄净清凉,在星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令人一见之下烦渴顿消。

老马轻抬四蹄,慢慢走到沙泉边上,把头伸进去喝水。

它做这一切的时候悄然无声,连个响鼻都没有打。

玄奘仔细看了看烽火台的周围,除了四角那几面随风摆动的旗帜外,看不到任何人影。

借着浓浓的夜色,他小心地在沙泉边蹲了下来,先取水洗了把脸,感觉精神为之一振,然后拿过水袋。

他并没有将水袋直接放入沙泉中让泉水直接流入,更没有像老马那样把头伸过去直接去喝,而是又取出一只滤水囊,依律将水仔细过滤了之后,这才小心地灌入袋中。

他一向持律严谨,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会遵循戒律取水。

汩汩的清水经过滤水器注入水囊,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在这暗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玄奘心中紧张万分,但他毫无办法。

当水囊终于灌满了清水,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小心地喝了几口后,便将袋口扎紧。

一切竟是出奇的顺利!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传入耳中。

玄奘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肩头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力让他的身体向后飞出,重重摔倒在地上!

水袋从手中掉落下来,幸好袋口已经扎紧,里面的清水才没有泼洒出来。

玄奘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眼前金星乱飞。他勉强用一只手撑着地,想要起身,突然,一股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从左肩爆开,疼得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完全无法再用力。

低头一看,一枝箭赫然插在左肩上!

准确的说,是从他的左肩下方刺入,直接把肩骨捅了个对穿!并且余力未尽,露在外面的箭羽震颤不已,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把半只衣袖都浸透了。

玄奘不禁倒抽了口凉气,紧张之际,也来不及细想,伸手便去抓地上的水袋。

就在这时,又一枝箭飞来,险些射中他的手。玄奘急急慌慌将手收回,只听“扑”地一声,箭镞扎在水袋上,袋中清水如同喷泉一般喷涌出来,溅了他一身。

玄奘痛心不已,但此刻的他已经来不及诅丧了,因为有更多的箭正从蜂火台上飞射下来。

顾不得插在肩头的箭和被钉在地上的水袋了,他只能以手撑地,向身后的芦苇丛中退着,以躲避那一枝枝射过来的飞箭。长这么大,他从未这般狼狈过,有好几回,那箭就擦着他的耳朵飞掠过去,冰冷的“嗖嗖”声刺痛了他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总算停止了放箭,接着,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是他们没有箭了吗?玄奘呼呼喘着粗气,看着面前那一排排斜插在地上的箭枝,不禁心有余悸。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浑身软,额上满是冷汗,左肩处更是如火烧一般,痛得出奇。

他不敢将箭拔出,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往前探了探,抓住地上那只被射穿的水袋,咬牙站起,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就听“嗖”地一声,又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玄奘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阵黑,再一次摔倒在地。

紧接着,烽火台上传来一声大喝:“干什么的?呆着别动!”

玄奘痛得几乎昏迷,勉强抬起头,看到烽火台上站着好几个士兵,个个手持弓箭。其中一个将手一松,又射出一箭,他赶紧侧身,那支箭紧贴着他的肋部飞过,斜斜地插进身后的沙土里。

到了此时,玄奘心里明白,他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了。

边关的冬夜安谧静雅,天上仅有的几片浮云早已被凛冽的寒风远远吹散,只留下漫天的星斗争相闪耀,灼灼生辉。

黄土夯成的烽火台在这辽阔的戈壁地带宛如大海中的一座孤岛,而这里的很多人已在这个孤岛上把守了数年之久。

校尉王祥便是其中之一。此时的他尚未入睡,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诵读《地藏菩萨本愿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这部经书是敦煌的张皎法师送给他的,那时的他还年轻,在那座西域风味浓厚的石窟寺里,张皎法师为他和他的几个好友一起授了三皈依。

本来还要授五戒的,但他告诉法师,自己马上就要去边地任职了,可能要跟那些凶残的突厥骑兵打交道,不大可能不杀生;边关孤冷寂寞,守关将士们聚在一起,也不可能不饮酒。

张皎法师闻言叹了口气,说了声:“众生皆苦”,便只为他授了三戒,临行时又送给他这卷《地藏经》。

“闲来多念念此经,可超度一切冤亲债主,令其究竟解脱。”老法师叮嘱道。

后来他就来到这个大戈壁,在第一烽里当了校尉,一呆就是十年。

这里是商旅往来必经之地,不但扼守着从瓜州通往伊吾的官道和水源,还担当着警戒和了望的职能。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为那些使者、商旅提供食宿。

说是“更多”,其实一年下来,也难得有那么几次。

没办法,谁叫这年头边关不安宁呢?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些年来,除了偶尔抓到过几次马贼之外,他还很少率部下与人交过手,自然也就很少杀人。

边关苦寒,生活艰难薪俸又少,更难忍受的是无边的寂寞与无聊,很多人都因此被怨气弄坏了脾气,而他却怡然自得,诵读《地藏经》成了他每晚必做的功课,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在这个戈壁荒岛中打着漫长的岁月……

十年过去了,对于王祥来说,故乡敦煌似乎已经很遥远了,记忆中依然鲜活的,便是那个在石窟寺中一字一句为他讲解《地藏经》的张皎法师,以及那群一起在佛前皈依的好朋友。

当然,还有那些壮观的石窟寺庙群,和僧人们早晚课时的梵唱……

“当当当……”一阵急骤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深思,伴随而来的,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喊声:“王校尉,王校尉!”

这么晚了,难道又有什么人来了?

王祥一边放下经卷前去开门,一边在心里叹气,这里长年累月也见不着一个生人,士兵们都变得过于少见多怪了,就算是偶尔抓到一只兔子,都能让他们像过年一样兴奋好几天。

“大半夜的,嚷嚷什么?”他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有些不悦地问道。

一个士兵大声喊道:“王校尉,弟兄们抓到一个人!”

他的脸红红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兴奋。

王祥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抓到人?”

正愣神间,士兵们已将一个浑身是血,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人推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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