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剑客(四)独公子。 (第2/2页)
地面上铺了一层浅绯『色』的桃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滚滚动。那棺木盖子大敞着,里面装满了桃花瓣,地上的花瓣,想来就是从这棺材中溢出来的。
王大人双手在棺木中捞着,将这些花瓣没命地向外扔,直到见了底——只见棺材底部,不见尸首,徒余瘪瘪的衣裳:上衣是浅樱『色』绸缎长褂,下裙是刺绣百褶裙,一双绣鞋放在裙脚,衣袖折个角,上面还压着那只老夫人为小香戴上的翡翠镯子。
眼见此种诡异景象,王大人瘫坐在地,嘴唇翕动,不敢置信。半晌,他又伸手,把那衣裳猛地一揭,下面金灿灿的,险些晃花人的眼。
贾世香的衣冠下面,竟然整整齐齐地铺了一层黄金。
”这肯定不是那盗贼干的了。”小厮道,“大人,您看会不会……会不会是‘独公子’来过了?”
王大人的眼睛瞪得更大,脸『色』更加苍白。
传说‘独公子’是西洲的赶尸人,他可以让已经死透了的尸体立起来,常人一样行走,甚至还能如生前一般说话。
如此神通,这独公子多半不是人。其形容莫辨,来去踪,见过面的,只说他惨白骇人的一张面孔,故而在画本子里,又被称为“鬼公子”。
传说这鬼公子,常用百两黄金买去人认领的尸首,『操』纵这些尸首,在西洲漫长的黑夜里,伪装成活人做买卖挣钱。挣来的银两,一半自己拿了去,一半散落给失去亲人的穷苦人。
“可是这棺材里的是我的夫人,又不是什么人认领的尸首!他以为拿些钱就什么都能买走了?难道我缺这些钱吗?笑话,当真笑话!”王大人忽然发疯似地推开小厮搀扶,用力踹了几脚棺材,又将那金锭子捧出来一阵猛砸,叫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架住了。
他胸腔中的愤怒痛苦已压倒了恐惧,只冲着空里胡『乱』喊:“出来!凭什么拿走我家人的尸首?!”
他一直冲到与这阁子相连的后院里,方才噤声。瞪大眼睛,喘息着看着这后院奇景——只见院落里一轮极亮的明月,静静悬在空中。今日是中秋,已经是八月中旬。可是几棵二三月才会结花苞的桃花树,开了满树娇嫩的桃花。
风吹落樱缤纷,花瓣旋转着飘落在小院里,几乎有些妖冶。这等异状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神鬼了。
王临甫泄了劲,蹲在地上,拿手捂住脸,声无息的,似在悲泣。
下人们闻者伤心,纷纷劝:“大人,节哀。您若是舍不得夫人,便把那衣冠厚葬了吧。夫人若泉下知,定会欣慰的。”
王大人哽咽道:”我对不起夫人。没有让她过几天舒坦日子也便罢了,她死了,我连个全尸也没能留下。明天我便去观请人来,给她大做一场法事,什么独公子,休想动累她。教她快快安息了罢。”
小厮们纷纷应是。
*
西洲夜晚,街巷上空无一人。明亮的圆月,照着一男一女在路上疾行。
那女子半个身子依靠着男子,似乎些跛脚,走一步,娇呼一声,几乎是被男子拖着大步前行。
“大姐,这把剑是哪里来的?”路上,杨昭一面寻路,不忘再问一遍剑的问题。
苏奈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亏人家舍身救一条『性』命。只关心剑,不关心奴家。”
杨昭停下来,似有些愧疚:“对不起,大姐怎么样?”
“奴家的脚痛得厉害,小兄弟快帮奴家看看。”
这小『妇』人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将裙子撩起来些。她的头发因逃窜而汗湿,身上胡『乱』披着紫『色』纱衣,香肩半『露』,裙角还叫人撕去一块,颇些衣冠不整的意味。
气氛一时安静。杨昭瞧她一眼,蹲下身去捏住她脚踝,半晌声。
红『毛』狐狸抓紧时机,正待吐个媚术烟圈,杨昭忽地站起来,把滑落下来的剑往肩上背了背,“好像是有点青。我看不懂,咱们得赶紧给大夫看看。”
苏奈一脸忧心地点头,实则百爪挠心,恨不得当场将这不解风情的臭男人拍倒采了。
杨昭这会倒乖觉,背过身去:”大姐,走不了,不如我背吧,还能走得快些。”
苏奈趴在这少年背上,嗅嗅他的发根,按捺住心里的渴望。
如今她比以前进益多了,不是那种浮躁的小妖。遇到诱人的男人心,懂得徐徐图之,心态也好,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就好。
她只是十分恼恨。刚才差点就成了,那些人又放箭又放刀的坏她好事,废了好大劲才逃出来,衣裳都给扯破了,真是讨厌!
不过,这个地方当真些邪。
今晚在轿子里遇见过的女人,分明睁着眼睛,还会讲话,还劝她不要来王大人府上。可是在棺材里面一『摸』,这个人分明死了一宿了。
一个死人,怎么能坐在轿子上,还能说话?
红『毛』狐狸一个激灵,身上的『毛』抖了一抖,警惕地左右顾盼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一丝声儿也没有,只有路旁客栈的红灯笼静静悬着,亮着微弱的光。
杨昭看着瘦弱,身材却意外地结实,背着苏奈,脚步仍然轻盈,走得飞快。少年乌亮的发髻在苏奈眼皮子下晃来晃去,馋得她目不转睛,好几次张开血盆大口,试图照着他的发髻吞下去,却又讪讪闭上了嘴。
原因嘛,杨昭这一日颠三倒四的,还在棺材里滚了一遭,发髻上沾染尘埃,还死人味。苏奈作为一只好洁喜净的狐狸精,这被玷污过的阳气,实在有些下不去嘴。
要是有什么地方给他洗洗就好了。
“大姐,您身上钱么?”苏奈正在琢磨,杨昭忽然艰难地问道。
”怎么了?”
“这……这路好像走不到尽头。”杨昭尴尬道,“若带了钱,要不我们去……去路边找个客栈,投宿一晚吧。我一定想办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