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第2/2页)
景曦神情莫测地看着面前缩成一团、双手抱膝蹲在地上的叶翎。男人身披轻纱,湿润青丝贴着背脊,柔顺地散落垂地,在皎洁月色下泛着银光,略有些清冷的五官被映衬出无限温柔。
叶翎修长的手里握着一个青色瓷碗,若没看错,应当是师兄用来盛药的那个碗。
月色如水,仙君玉洁,而他的师尊眼神闪躲,将手中瓷碗藏于身后,一时竟忘了起身,就这样蹲着问话,“是景曦啊,你怎么在这儿?”
景曦从袖中拿出几个装药丸的黝黑瓷瓶,附身递到叶翎面前,恭声道,“这是前几日师尊给弟子的伤药。”
那日他将装了药的包袱丢在林中,半夜却如何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直到天光乍现,顶着深重浓厚的朝露出门,一人来到隐竹院,在深林中翻找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在一个深坑处找到已被露水侵湿的包袱。
草面柔软,包袱中的瓷瓶都完好无损。
景曦双手停在空中久久不落,而蹲在地上的人却置若罔闻般,双眸低垂,半晌后抬起头,极轻的嘟囔一声,“我腿麻了。”
“......”
“......能拉我一把吗?”
“景曦,师尊还好吗?”
未见人声先起,景曦将外间大门拴好,转身看着疾步走来的余怜,点点头。
“师尊用过饭了吗?喝药了么?”见景曦并不说话,余怜急急追问道,“你方才去时睡下了么?”
“用过饭了,药......”景曦抬眸看着余怜一脸焦灼神色,知道自己若说出实情,余怜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于是含糊其辞道,“药效很好,我去时师尊正在院中散步。”
余怜闻言长舒口气,清秀的面容终于浮现一丝笑意,“想必景曦做的饭也让师尊十分喜欢。”
夜色深重,余怜又问了几句,见景曦兴致不高,安慰几句后先回了房间。
景曦看着余怜挺拔的背影,想起自己初来青云峰时,余怜不过大他一岁,个字却高出他一头,沉稳地来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以后我们便是师兄弟了,一辈子要孝敬忠于师尊的。”
十年降至,余怜依旧是出身尊贵的青云峰大弟子,而他还是穷乡僻壤捡来的孤儿。
或许槲罗仙尊长老说的对,他不属于这里。
推开窗户,月色流进屋内,景曦倚在床头阖着眼,记忆片段如走马观花在脑海中一幕幕重现:一下是高台上衣袂纷飞、身形消瘦的叶翎、一下是一次次划破他腕间、吮吸鲜血的叶翎、一下又是面露痛色、强撑精神的叶翎.......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师尊?
抬起手臂,腕子上的纱布还是叶翎上次替他包扎的;景曦将纱布一圈圈取下来,借着月光反复观察这道伤口。
伤口结痂,疤痕丑陋;叶翎取血时惯于在同一处位置,是以这漫长的三年里,他浑身上下也只有这一处刀口,愈合又破开,破开再愈合,正如叶翎对他的折磨一样,永无止境。
他本以为自己充满怨恨,看到叶翎受罚至少会有一丝大快人心的喜悦,可当他看到高台上摇摇欲坠的身影时,听见那一声压抑隐忍的痛呼时,身体好像被撕碎重造一般,控制不住地发疼、颤栗,仿佛受罚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下贱,却抑制不住地一次次望向叶翎的方向;而令他深感悲哀而绝望的,是每一次叶翎看向他的时候,内心深处迸发出的、无法自欺欺人的渴望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