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上天宫横臧水(下) (第2/2页)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有些警觉;但一想到能见到狐狸,就意味着自己还在狐奴的法术中,所见的未必是真,领路的也未必是狐狸,就又一次抛开了疑虑。
这狐狸极通人性,虽然听不懂莺奴对它说的大部分话语,但似乎了解莺奴身上没有食物、会感到饥饿,有一日清晨竟然衔来两只死鸟,放在莺奴面前。
莺奴确实饿得昏了,但看着这生猛的食物,面上还是略有难色。狐狸急忙手口并用地替她拔去鸟羽,又发出那呜咽的声音来,示意她吃。她仍然不愿令它伤心,坐下来仔细地将鸟身上的羽毛一根根除去,捅开鸟腹,将内脏送给狐吃。
她见狐抬头望着她不肯动口,低头将翅膀撕下来送到自己嘴里,它这才满意地嘤了一声,埋下头去,一口将脏器吞下。明明只是幻象化成的狐狸,却也需要进食,莺奴一边嚼着腥冷的鸟肉,一边疑惑地看着它。
或许鸟也不是真的吧!
自此以后,死鸟、死鼠,草根、败果,这冬天的荒山上能找到的一切食物,狐狸都会衔来放到莺奴眼前。她了解蕃人忌讳食鱼,认为地下的生灵都与鲁神有关,尤其是苯教徒更加不会捕鱼来吃,所以虽然就走在封冰的河水边,狐狸也从不咬着鱼来见她。比起吃老鼠,她自然更想吃鱼,但顾及狐狸的心情,也就强忍着不去寻。
待走到林芝的边界,河谷中的湿气更重,气候也已经变得不如之前严峻,靠近水流的河谷底部甚至是没有积雪的。见到草皮以后,寻找食物变得容易很多,一人一狐不必再忍着饥饿赶路。
但天气转暖,莺奴就面临着另一个问题——怀中的亡儿已经死去多时,此前还能在酷寒中维持稳态,一到湿暖的地带,那死婴的肚腹就开始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不日就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身体也渗出污水。
莺奴虽然知道这早就只是一具死尸,但看见孩子的身体变得这样凄惨,还是十分伤心。又想到狐奴的魂灵也还躲在其中,寄居之所变得污秽,当然也令人难过。她不能继续将之抱在怀里,只好脱下袜子裁成背带,将死婴背在身后。狐狸似乎也不愿意看见尸体腐败,走在莺奴身旁时,总是发出痛苦的哭声。
莺奴背着这孩儿接着走了三日,这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臧河下游,转而沿着澜沧江下行;严冬的景色逐渐消退,覆盖着白雪的山头变得遥远,河谷中可以听见鸟鸣了。死尸在莺奴背上发出浓烈的臭味,不时引来食腐的动物,令她不堪其扰。
等到了第三日的夜来时分,莺奴与狐狸找到容身之处后,不得不找了些草叶将婴儿的尸体盖起来,做了一个临时的小坟堆;一是为了防止动物第一时间将其叼去,二是实在不能继续忍受那呛人的气味。
她睡前看见狐狸尤其焦虑,徘徊在小坟前不停低泣,也不来她的身边休息。她本想安慰安慰这可怜动物,但刚想起身时,看见它伤心地伏卧到坟堆旁边,也就不忍前去打扰了。
莺奴在凌晨醒来,醒来是因为忽然闻不到那刺鼻的气味。她不安中借着幽暗天光摸索到草叶堆成的坟墓前,轻轻地拍了拍,发觉死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