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人间若寄憔悴有时 (第2/2页)
她轻声叹了口气:“师父疼你啊。”
江念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君朝『露』,大徒弟总是沉稳靠谱,说轮回之事时,也轻描淡写,神『色』平淡。
而这时的少年靠污水巷,抱着小孩,神情凄苦而绝望。
轻声说:“陆鸣,,做个恶吧,别让欺负你。”
忽然,昏暗的视线,出现一点闪烁的灯火。
君朝『露』抬眼,前方窗户隐隐的烛火亮,里面传来轻快的笛声。好像重新握住了一丝希望,撑身体,慢慢污水里爬动,爬到那户家前,把陆鸣放台阶上。
将身上所有的钱,女留下的遗物,及陆鸣的生辰八字写下,塞进襁褓。做完这一切,躲暗处,捡几块石头,一下一下敲响那扇薄薄的木门。
一个女打开了门,看见石阶上的小孩时,惊讶片刻,四处看了看,把小孩抱回了家。
君朝『露』爬到窗下,听到里面传来温柔哄弄的声音,总算松了气。
冷雨淋了半晌,身上发高烧,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嘴唇却没有血『色』。浑身上下,只有一双凤眼还幽幽亮着,显出些许活气。
少年低低笑了几声,为了不给这户家带来麻烦,强拖病体,手肘撑着地,一点一点爬离这里,最倒街头。
双.腿被废,软踏踏拖身,地上磨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爬到一半,终于力竭倒地,躺冰凉的地上,笑了出来。
这时天上的雨已经停了,夜空变得很澄澈,像一块黑『色』的玉石。
星河闪烁,银汉迢迢。
恍惚,好像看见了破庙的那尊神像,神明高高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
少年抬头,轻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相信所谓的忠义,不该吗?相信间的亲情,是错的吗?”
……
满脸是泪,轻声呢喃:“就算我不够聪明,就算我识不清,这么世的轮回,还不够吗?”
还从来没有活过十七岁。
只是想看到十八岁那天的朝霞。
少年眼睛里蓄满泪水,星海像是倒映入的双眼。攥紧鲜血淋漓的掌,不知痛一般,执拗地问:“都说,做坏事会遭报应,我做错什么了吗?”
低声恳求:“能不能放过我。”
哽咽声断断续续的,“神仙、老天爷,什么都好,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想转世了,让我死了吧,好不好?”
江念怔怔望着,一时之间,沉沉,喘不过气来。她的眼眶湿热,鼻头一酸,别开脸去。
一直来,她都为自己这个徒弟最是惜命。
没有想到,许年前,濒临绝境的少年,求的却是一场彻底的解脱。
也许相遇,表现出的惜命,并非是畏惧死亡。
江念攥了攥掌,看着脏水里的少年,想,世上哪里会有神佛,谁会来救?
她俯下身,“朝『露』,快醒来,师父带你回去呀。”
少年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噙着泪,像一块明亮的镜子。
镜子,了青『色』的影子。
江念身子一晃,慢慢回过头,青衣仙玉立云端,与她两两相望。
青衣乌发,雪肤华貌。有世上最绝『色』的容颜,和最慈悲的眼睛。
……
君朝『露』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
梦,又回到那个无望而冰冷的雨夜,低声祈求上天。已经放弃所有希望,却有青衣仙从天而降,出手将拉出轮回的泥淖。
仰着头,眼前青衣仙一如记忆温柔慈悲,像最精雕细琢的白玉雕像活转过来,慢慢朝伸出手,然狠狠扇了的脑袋一巴掌。
君朝『露』耳畔嗡嗡响,被扇得有点懵,眼前星星『乱』飞。
青衣仙又抬手,用力一巴掌扇脑袋上。
江念抄袖子,反复横拍,“醒了吗?醒了吗?醒了吗?”
君朝『露』听到她的声音,眨了眨眼,耳畔出现泠泠的琵琶声,所有的痛苦与绝望伴随着幻象飞快撤去。青衣仙变成一个蓝衣少女的模样,生动鲜活,眼里闪亮。
君朝『露』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仰头朝江念微笑:“我无事,让师尊担了。”
江念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看了会,一个巴掌拍脑勺,面无表情地说:“没事就好。”
已经来到最顶上一层。这一层只有一尊金塑的佛像,佛像站高台,手捧着一个锦盒,锦盒上不断冒出金『色』符文,是被封印的。
君朝『露』脸『色』苍白,捂住胸口,勉力站来。
悸之更重,脏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喘不过气。大口喘气,冷汗落下,目光紧紧盯着锦盒。
江念拿出峰主交给她的八方尺,知要用这把尺子再次封印。
然而封印只有一时有用,把怨恨攒这里,一味封堵,终有一日,这封印会彻底失效。
煞气从锦盒泻出,笼罩整座佛堂,琵琶声驱散煞气,青『色』的灵光围绕两周围。
江念攥住八方尺,转身问君朝『露』:“吗?”
君朝『露』攥紧胸口,鲜血从指缝流出,惨白着脸,勉力点了点头。
江念拿八方尺,忽然面前出现一个水镜。
水镜里冒出开阳的脸:“霸地!快把它封印来!”
煞气翻滚,少女站雾气,仰头看着水镜的峰主。许久,她笑了一下,“好呀。”
江念跳上台子,直接一脚把佛像从宝座上踹下来,抡八方尺朝锦盒砸去。
开阳倒吸一口凉气,“霸地,八方尺不是这么用的,那是法器,是尺子,不是棒槌啊!!!”
江念不管,抡八方尺砸上锦盒的刹那,深黑煞气翻滚,霎时扑向水镜,水镜化作萤光点点散开,消失佛堂之。
水镜猛地爆开,开阳倒抽一口凉气,顿觉:“霸地好徒的路子也太野了吧!我是不是没有和她说八方尺的用说明?”
玉衡蹙眉,“若是砸开封印,这些弟子,怕是一个都不能回来。”
她想到什么,“啊”了一声,表情古怪:“内门弟子也是能回来的。”
摇光脸『色』如冰:“有我一剑气。”
她闭上眼睛,似有所,:“剑气用了。”应到剑气用处时,她的脸『色』更差,向来不苟言笑的摇光峰主惆怅地望着天空,顿了半晌,说:“她把我的剑气,放八方尺上,拼成了一把手锯,把封印给锯开了。”
被辛苦炼成,用来斩妖除魔的高贵剑气,现强行『插』八方尺上,用来锯木头。
剑气愤怒,剑气呐喊。
摇光突然悔送出那剑气了,她落寞地转身离开,决定练剑缓一缓。
……
锦盒很坚实,比九华山那栋豆腐渣工程牢靠许。
江念又锯又砸,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气浪塔里轰然炸开,锦盒终于不堪重负,裂成两半。
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摔出,掉地上。
君朝『露』半跪地上,慢慢将它捧胸口,低头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捧掌的,是第一世时的脏,枯萎发黑,不再跳动。这么转世的怨恨,全都积压这颗枯萎发黑的脏,把脏放胸.前,闭上眼睛,受到从前的痛苦与绝望。
那时确实曾经放弃自我,想要毁灭一切。
却那么幸运,最绝望之际,遇到了两个。
虔诚地看着台上江念,少女与记忆里的仙身形慢慢重叠,宛若台上神像活转,从天空走下,将拉离泥淖。
江念问:“看什么?”
君朝『露』微微笑着说:“看神。”
江念双手抱臂,也笑了笑,“别求神了,还不如求我啊。”
她从台上跳下来,受到青年身上的气息依旧紊『乱』的癫狂,忍不住皱眉。这几世的怨气需要君朝『露』自己去炼化,炼化成功,说不定能原地突破。
这里是的死劫,也是的机缘。
江念拍拍君朝『露』的肩膀,“走了,回家就去闭关,好好炼化你的。”
君朝『露』身形一顿,喊住江念:“师尊,你看见了吗?”
江念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见什么?你把陆鸣脑子扇坏了?”
君朝『露』低头,腼腆笑了下,像是幻境里清瘦的少年。慢慢说:“第一世御花园有树开得很漂亮的海棠花,我从小就很喜欢看这些风景,每次路过,总是驻足,惊叹它的美丽,想着,要永远看下去就好了。”
“来,遇见师尊、师伯、师妹、陆鸣、还有真……小师弟,”眼浮现异样的光彩,嘴角翘,“我也总想,要是七杀宗能这样,永远好下去,就好了。”
待七杀宗时,涌现比看到世上美景更加甜蜜的情绪,像是泡蜜罐之。所忍不住驻足,想要永远停留这一世。
所,并非惜命,也不是怕死,只是太过珍惜这一世的遇见。
生若寄,憔悴有时,而遇见,实是辗转轮回,从来不敢设想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