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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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临知道, 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很不利。附身于可憎物内,这意味着他自带的君权神授能力完全无法使用。他唯一可以仰赖的,就只有这个可憎物本身的倾向与技能——好消息是, 这个可憎物也是战争倾向, 皮糙肉厚自带城墙防御,而且已经是辉级近辰,等级还是很够看的。坏消息是, 这家伙的攻击方式相当直接且单一。对上江临这种侧重混乱倾向的, 胜算非常低。因此,在江临表现出杀意的那一刻, 匠临几乎是瞬间就在自己的鱼脑袋里做出了决定——跑!既然已经变成了可憎物, 想要靠自杀跑路自然是很不现实。于是匠临果断选择了物理跑路——只见他蓦地往地上一趴, 套着熊爪的前肢配合着尾巴用力一摆, 竟是将空气当做海水,直接游上了空中!匠临这一飘, 浮空近两米的高度。尾巴如有力的钢鞭,不住摇摆着, 仿佛真的在空气中泅游。同一时间,浑身鳞片舒展, 宛如一片片插在鱼身上的钢刃, 在天光下闪着冷冽寒光。对, 天光——是从树根博物馆上方投下来的细碎日光。树根博物馆是没有屋顶的。整栋建筑物就像是一个开了盖的筒。这事从外面看很难发现, 只有在进入树根博物馆后,才能发现这个设计。即使是在博物馆自身因为意外而封闭的当下, 部分展馆的上方依然保留了让阳光透入的空间。匠临不知道这种神经病般的设计有什么意义, 但毫无疑问,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极其有利——拜拜了你嘞!他在心底咕哝一句, 一甩尾巴,带着鱼跃龙门般的气势,朝着头顶露出的空隙直直冲去!他是怪,江临是人。他就不信了,江临本事再大,还能飞上来拦自己不成!……而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面对他的逃离,江临只是小跑着追赶了几步,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这让匠临不由松了口气。眼看着头顶透着阳光的空隙越来越近,他又不由有些懊丧。千不该万不该,早知道就不该向那该死的将临透口风。这下可好,又白忙活一场……亏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通往祭坛的入口之一。想起下方那个藏着深深石阶的方形地下入口,匠临内心更是恼怒。他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跑路时,应该先试着能不能从那地下入口里跑,说不定还真能顺利进去……思索间,头顶明亮的空隙已经近在咫尺。匠临收回思绪,顾不得再想更多,一甩尾巴猛冲过来,小半身体,当即穿了出去——下一秒,他的眼前却是一黑。周遭的一切瞬间昏暗,他像是一头撞进了某个黑漆漆的袋子里,匠临茫然地扑腾两下尾巴,下意识地往前又移动了一下,粗糙的腹部似是从某种硬邦邦的阶梯状物体上擦过——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顺着鱼腹袭上,宛如密密的针刺,
又像是突然燃起的火舌,顺着他的鱼腹往上燎!匠临猝不及防,被痛到瞬间失智,本能地挣动了两下向往后退。挣动间下巴与两侧鱼肚也撞上了相同的硬物,同样的痛感立刻蔓开,疼得匠临差点叫出声。不,等等……阶梯状的物体?匠临望着眼前深邃的黑暗。随着眼睛的逐渐适应,黑暗中渐渐有轮廓呈现——那似是一道台阶。一道直通向下的,长长的台阶。……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匠临强忍着痛楚,用拼接着熊爪的前肢,摸向自己周围。身体的下方是阶梯。左右则是墙壁。头顶也是被封起的。这是那个地下入口。这就是他发现的那个,通往祭坛的地下入口。……他被混乱了。匠临终于意识到这点。或许是在他准备跑路的那一刻,或许是在他跑路的过程中。江临悄无声息地影响了他的神智。他以为自己是在往头顶的出口跑,但实际上,他义无反顾地钻进了这个黑漆漆的地下入口。地下入口里的石阶,用的是星星祭坛特有的石料,对可憎物的伤害很大,如果伤到要害,甚至能直接致死。他当时正是预见到这点,所以才提前收集了两个覆盖着血膜的熊爪作为备用——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了地下入口,几乎半个身体都直接压在了台阶上。与石头接触的部位都发出滋滋的声响。意识到情况不妙,匠临忙更努力地挣扎起来,试图让自己退出。然而他身上的鳞片炸得太开了。加上他本就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地下入口都堵死,留给他自己的挣扎空间,更是少之又少——他像只失了智的泥鳅,只闷头扭动着身体,反而又往入口内钻入不少。更强烈的疼痛窜上脑仁,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种挣扎无效,忙将浑身炸开的鳞片收起,尽可能地缩小体积,好设法在有限的空间中漂浮起来。然而就在他的下颌与胸腹部稍稍浮起的那一瞬,同样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尾巴上传了过来。……不,那疼痛要更剧烈,就像是带着火焰的钉子,生生穿透了皮肉一般!匠临痛得一声嘶鸣,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江临——你个疯子!你做什么!”位于外面的江临一声轻笑,更用力地转动手中石矛,将之深深地钉进匠临露在外面的尾巴。直到将那截拼命挣扎的尾巴完全钉在了地板上,方拍拍手直起身子。“我在帮你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望着眼前半埋入地下入口之中的巨大鱼怪,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你想要进去。我就帮你进。帮你把尾巴钉上,也省得你不小心滑出来,这不好吗?”石矛是她过来找匠临时,顺手揣的。她当时光想到这东西能派上用场,倒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好用。“挺好的。合适。鱼嘛,不就该被串在棍子上……!”未等她说完,眼前的鱼尾巴忽然扬起,尾
尖上蓦地伸出一张狰狞鱼脸,嘶吼着朝她咬了过来!江临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所幸这尾巴被石矛钉得很死,动也动不了多少,那鱼脸虚张声势般挣动两下,很快就没了声息。她暗松口气,站起身来。才刚一动弹,忽感肩膀脚上都是一阵温热。侧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大片伤口。伤口很薄,却明显不浅。大片的血迹以惊人的速度在衣服上晕开,看上去触目惊心。江临下意识向伸手捂住其中一个伤口。抬起右手后才发现,自己右腕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直至此刻,属于人类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尖锐的疼痛。这疼痛是如此密集,以至于她根本分不清是哪个部分在疼——又或者是全身都在疼。她摇晃着往旁边退开几步。视线掠过掉落在地的右手。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所站着的地方,掉落着一地鱼鳞——薄得几乎透明,锋锐的边缘,却都带着浅浅的血迹。江临恼怒地皱眉,地下入口里传来匠临嘎嘎的笑声:“一个战争倾向的高阶可憎物,你不会以为它一点攻击手段都没有吧?”“江临,猜猜看。是我运气不好先没,还是你扛不住先死?”江临:……这个混账!她恼恨地瞪了那鱼怪一眼,沾着身上的血,颤抖着将剩余的左手伸向地面——她如果想要吞噬匠临,只有两种方法。要么是在升级空间内直接进行厮杀,要么就是在各自附身的情况下,利用特定的仪式与符文来吸收对方。对于江临而言,她自然是更青睐于第二种。匠临觊觎那个祭坛里残余的力量,她同样为之心动。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其中,一旦回到升级空间,就什么都没了。然而就像匠临说的。她扛不住。被鱼鳞切割出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她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血浸透。身体已经因为强烈的失血而开始发冷,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她暗暗咬牙,只后悔自己进来时没有挑一个带生命倾向的附身对象——她现在这具身体自带的倾向是永昼。这种时候唯一的用场就是帮她屏蔽疼痛,催眠身体,让自己强行再苟一阵。但即使苟延残喘,现在的自己也根本没力气发动仪式……等等,生命?江临的动作一顿。……杨不弃。她想起来了。这次同样被困在域里的人里,有杨不弃。虽然那家伙现在看上去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但生命倾向肯定有所保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异化了,却对人类没有恶意,再加上他现在大概率没有认出自己……只要能骗他,只要能骗过他……一想到要骗杨不弃,江临心本能地悬了一下。然而转念一想,对方现在是怪物,根本不可能还保留有预知倾向的能力,心口顿时一松,旋即忿忿地瞪了倒栽在地下入口内的鱼怪一眼。“等死吧你。”她冷冷说着,周遭空间忽然
开始扭曲,仿佛搅动般旋转,下一瞬,又蓦地恢复正常。而方才江临所在的地点,已然空无一人。……又过片刻,半个身子埋在洞里的匠临试探地发出声音:“嘿?嘿,你还在吗?有胆子你应一声啊?”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回应。方听一声嗤笑从地下入口中传来:“憨批。”话音落下,那半条露在外面的鱼尾突然开始上下挣动。一下、两下……不知尝试了多少次,方听“啵”的一声,鱼尾终于带动被钉在地上的石矛,将它从地上拔了出来。不过那石矛还贯穿在尾巴中,尾巴痛得几乎要麻木。匠临没忍住爆了句粗,又强忍着痛楚,继续控制尾巴,配合着四肢往后移动。因为石矛的存在,他每次只能往移动一点点,反复挪动了数次,终于将长长的身躯从地下入口中挪了出来。得亏他现在的身体皮糙肉厚,才能撑到现在。饶是如此,匠临也已痛得够呛,下颌到腹部全是满满的被烧灼的痕迹。细细闻一下,他甚至觉得还有点香。“这个疯子!”望着自己还串着石矛的尾巴,他忍不住又骂一句,艰难地举起连在前肢上的熊爪,试图将它给硬拔下来——问题是它的尾巴比后肢长得还远,费了老鼻子劲,短短的前肢也才刚能够到石矛的前端。匠临整条鱼都麻了,不由开始思考起断尾求生的可行性。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要帮忙吗?”匠临:……他僵硬地转头,只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正蹲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匠临是吧,好久不见哈。”……是徐徒然。淦。匠临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展开浑身鳞片。然而尚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徐徒然悠悠道:“我宣布,被串在棍子上的一律视为烤串。”“我宣布,烤串作为食物,不能攻击他人。”匠临:“……!”你才烤串,你全家都烤串!他气到鳞片都啪啪作响,然而这么离谱的规则,偏就还真能作效——任凭他鱼鳞张得再开,都再难以做出攻击的动作。匠临心知自己这回是真的栽了,对拖后腿的江临更是埋怨。念头一转,他又迅速开口:“我们合作吧。”“在这个域里,还有我的另一个同伙。你放开我,我带你指认她。”“哦,江临是吧。”徐徒然笑了下,直起身体,“我知道她。我刚就在门口,看她离开了我才进来的。”匠临:“……哈?”“本来想直接进来的,不过才刚开门就听见你们在闹,动静好像很激烈的样子。我不好意思打扰,就先到外面等着了。”徐徒然诚恳开口,上下打量着匠临,也不知是在盘算些什么。匠临却是已经听傻了。“开门?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是已经封闭……”话未说完,匠临又是一怔——只见另一个身影从展馆的入口处走了进来,白白胖胖的身躯,手里还推着辆手推车。是
一个套着白熊布偶装的玩意儿。匠临自打进来后就没少见过这种东西,怂得很。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只却明显让他感到有些不一样。“不好意思,有人帮我开了后门。”徐徒然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又以目光打量了一番匠临,又看了看身后的手推车,拿手比划了一下。“……嗯,好像可以吧。会有点费劲,不过应该装得下。”她自言自语着,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旋即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匠临的身上。后者本能地背脊一凉:“你想怎么样?”“没什么,就是在思考,该怎么运输生鲜。”徐徒然轻声说着,忽然上前一步,手掌对着匠临虚虚一按——匠临只觉一道刺骨的寒意将自己刹那贯穿。下一瞬,便眼睁睁地看着厚厚的冰层覆上皮肤,顺着厚厚的鱼鳞,一寸寸地咬了上来。他本能地支起鱼鳞、甩动鱼尾,开始死命挣扎,然而随着徐徒然轻描淡写的一句“烤串不会挣扎”,所有的挣动都被强压了下去——他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任凭厚重的冰块将自己完全包裹。另一头,徐徒然则是长长松了口气。“可以,比我想象得还要容易。”她真情实感地按了下胸口,“谢谢江临。”一旁的大白熊——或者说,是依附在大白熊体内的木头人域主,则迟缓地转了下脑袋,头套里传出僵硬的声音:“可是。她。逃掉了。”“啊。”“放心。杨不弃盯着她呢。”徐徒然拍了拍手掌,开始围着冰冻的匠临转圈,“而且……不还有其他人吗?”她瞟了眼旁边的白熊:“前提是你真的有将能力还给他们。”大白熊:……“我后悔了。”它缓缓道,“不该还的。”徐徒然:“?”“江临死,会转移。”大白熊认真道,“他们都危险。”它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因为是星星的话,所以它选择了听从。但现在这情况,它无法确定自己的听从是否是正确的。将藏起的那些能力,以胸针的形式还给那些能力者,这对它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一个念头,那些黑熊就会自动替它将胸针奉上,就像当初将一切记忆还给徐徒然时那样。问题是,它真的应该这样做吗?那个被江临附身的人类身躯,逃出时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万一她就这样死去,那所有的辉级就会再次暴露在被附身的危险中,包括被它困住的那些……那些过去的同伴。那它做的一切,一点意义都没有。大白熊目光看向展馆的外面,似是陷入了思索。旁边徐徒然呼出口气,将小推车推到了冰冻大咸鱼的旁边。“首先,不是所有辉级都是危险的。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伤人,但你的情报真得更新一下了。其次——”她将手推车的车斗竖起,努力将封着匠临的冰块推入,声音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紧绷:“我说了,杨不弃,还有其他人,
都会,收拾,她的——诶累死我了。”巨大的冰块终于被推进了手推车里,徐徒然甩了甩手,抬起眼来:“你不相信别人,总该相信我吧。”大白熊麻木地转动了一下脑袋,声音依旧一顿一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是你自己说,一直在等我的吗。”徐徒然理所当然地说着,目光扫向了一旁地下入口,声音突然沉了下去,“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能感觉到,你将某种期待寄托在了我身上。既然如此,那我想我对你而言,信誉还是挺高的吧。”“……”大白熊沉默地看着她,顿了一会儿,才迟缓地发出一声“啊”。徐徒然:……所幸她现在对对方这种动不动就诗朗诵的表达方式也挺习惯了。闻言只当对方没有否认。她用力将装着大冰块的车斗横了过来,继续道:“说起来,你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大白熊没有回应。徐徒然也不急。收拾好冰块,便再次看向地面中央的地下入口。“我总觉得,这地方好像和我存在着某种联系。”她说着,缓步走向那个入口,无意识地偏了下脑袋,眼中泛起些微的蓝色:“这个域,不仅是为了对付虫子而存在的吧?你在守护着某种东西,而那东西与我有关……”徐徒然站定在地下入口的边缘,饶有兴致望着其中起伏的水波。远远地,似是有某种缥缈的呼唤传来,掺杂着鼓点与吟唱。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只脚已经试着朝里迈去。然而脚尖都还没落地,手臂忽然被人扯住。她愕然转头,正对上大白熊没有表情的脸。“你。不能。进去。”头套内再次传出僵硬的声音。“在你。准备好之前。不能进去。”“准备好?”徐徒然蹙眉,“什么意思?”大白熊歪了歪头:“我不确定。”“但至少要等你。知道自己是谁。”徐徒然:“……”“知道我是徐徒然,还不够吗?”她顿了顿,试探地开口。大白熊没有回答。那看来应该是不太够。往好的方面想,这起码让徐徒然再次肯定了一件事——自己的来历肯定不简单。绝对是大人物。“但你应该是知道我是谁的吧?”徐徒然想了想,又道,“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回应她的,是大白熊的又一声“啊”。跟着才听它断续道:“我。没那个。资格。”徐徒然:“……”“行吧,那看来我真的是个超大超大的人物了。”她轻轻吐出口气。这回白熊倒是应得很快。它点点头,说了一声“嗯”。“……”徐徒然再次看它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仍被冰封的匠临。略一斟酌,再次开口,“你当初,是因为预知到我的存在,才会做出那些事的吗?你到底预见了一些什么?在你的预言中,我究竟……诶?诶?你别晕啊!”她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大白熊摇晃两下,忽然一个西施捧心,整个熊旋转倒地
。徐徒然忙伸手去扶,却见大白熊摇了两下脑袋,再次直起身体,整个熊的气质已然完全不同。——简单来说,就是变得很怂。一种由内之外的怂。怂到在看到徐徒然的第一眼,就抱着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然后不假思索,转身就跑!徐徒然:……得,看来是自己问题太多,将人域主给逼走了。她暗暗抚了下额,眼见着大白熊就要跑出展馆,闭了闭眼,无奈开口:“禁止出入。”咚的一声,大白熊像是撞到一堵透明的墙,一下摔翻在地。徐徒然上前将熊扯起,一路扯到装着巨大冰块的手推车面前。“跑什么跑,没见这边需要帮忙吗?过来帮忙推车。”说着,自己扶住了车上的巨大冰块,望着冰内的无神鱼眼,没好气地抿了抿唇。“推稳一些。我们要赶去的地方,可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