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线头 (第2/2页)
“可我累啊。下下个月要考试,还要健身,还要做饭,还要去上陶艺课。”小姚说,边说边揉眼睛,年纪大了,戴日抛久了未免有些干涩。
“一天只有24小时,人只有两只手,想做的事那么多,总得有取舍。”胡美丽说,“我这周有个节点,你看我头都两天没洗了。”说完,她趴在自己膝盖上抱着背包打盹,“没时间就别做饭了,以后叫外卖吧!”
“不!怎么可以
天天吃外面的东西?多不干净!”小姚脱口而出。那一刹那,她想到了母亲,也曾说过这句话。
“我妈说,人要安身立命,就要有硬功夫;人要悠闲自在,就要有软功夫。文凭学历专业能力,这都是硬的,用来吃饭的;插花瑜伽打扮烤蛋糕,这都是软的,用来锦上添花的。把硬功夫练好了,你怎么玩你的小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级)情怀都没关系,你别被人忽悠傻了。”胡美丽埋着脸,迷迷糊糊地说,“教男人努力上班攒钱,教女人努力消遣花钱,智商税,哦不,时间税,可比智商税厉害多了。”
小姚心中一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她也想打盹,可是不行,闭上眼睛,睫毛膏会晕。她深深怀疑自己这么累是为了什么。为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为了同事的赞美?抑或是为了实现母亲给她的人设?抑或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自己臭臭的--那根要努力藏起来的线头。
火车安静地行驶着,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昏昏欲睡。
小姚回家是为了看母亲。父亲走后,她在微信上问母亲在干吗,母亲的回复颠三倒四。有时候是下午两点吃午饭,有时候是晚上十
点吃饼干。“我还不饿,一个人随便弄点什么就好。”
问她干什么,她说“陪猫玩”。“你养猫了?”“嗯,朋友不要的,我拿来养着。”
小姚修了头发,化了淡妆,戴着美瞳,穿着绝无线头的衣服,十点半才到家--青春期至今,她从不想在母亲面前输阵。
打开门,母亲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玩iPad小游戏。她懒洋洋地歪着,小腹有了赘肉,家里也不比往日强迫症般整洁。毯子搭在沙发上,逗猫棒挡道路中央。她似乎很享受这种闲适:“家里三个人的时候,不想吃饭也要准备,也要到点叫你们。现在我一个人了,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你饿了吗?我煮了粥,一起吃晚饭。”
那一刻,小姚心里空荡荡的。好比你曾经遇到过一个强大的对手,你磨刀十年终于练就一身武艺可以战胜她了,她却金盆洗手归隐江湖。
“下周我跟你胡妈妈去新疆玩,要不要给你带东西?”母亲一边盛粥,一边问。
“不用了,我下周开始要全力准备考试!”小姚说。
或许,衣服上偶尔有一根线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说明她暂时有比剪线头更重要的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