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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郝先生分手后,她消停了一阵子,决定去报一个健身班消耗多余的性冲动。结果附近的健身房都排得很满,她不得不选了柔道。看宣传视频时,似乎教的是如何格斗,但第一课讲的全是如何防守、避免受伤--挨打的正确姿势。
打人先做好挨打的准备,动情先做好伤情的准备,有备无患,屡败屡战。她觉得柔道很有道理。
中场休息后,大家轮换了一对一训练的伙伴,她才发现自己对面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她慌张地像一个暑假没有复习却遇到开学考试的中学生,拼命搜罗脑子里仅存的口语单词。对面却先开了口:“你好,我叫雅克,请多指教。”听着怪腔怪调的,但能听懂。
直到课程上到第六个月时,雅克还在嘲笑小满当时的窘迫。
从12岁起,雅克就是一个日漫深度沉迷者。为此他去日本留学,在日本学的中文,获得了一个情报学博士学位,在广州的大学教计算机。他觉得广州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每一个中国人在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都试图跟他用英文说话。“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外国人,不好融入。”
小满笑得花枝乱颤,腹诽道:“你难道不是?”
他不易融入广州,但很容易融入小满。他们一切都很合拍,喜欢一样的卡通,喜欢一样的小说。聊日本小说和电影的名字时,雅克总会卡顿,因为中文译名和日文译名不是一个发音,小满把书名写在纸巾上,递给他看,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哈哈大笑。
情愫是一棵小苗,在潮湿肥沃的土里茁壮成长。你能看到的是土地上一寸一寸的枝
叶迎着阳光而上;你看不到的是地下的根,插着土壤的缝隙,以更快的速度向深处扎。
有些人地上长两寸枝叶,地下长一寸根,看上去恩爱缠绵枝繁叶茂,下头虚得很,风一吹就倒,树一倒就散。有些人地上长两寸枝叶,地下长了四寸根,看上去平平无奇,暗地里结结实实,台风吹不动,洪水冲不走。
前者不长情,后者情太长。情太长的人被抛弃的时候会很惨:树被砍了,巨大的根系深埋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下一场雨,泡一泡水,树墩子里长出一丛大蘑菇,几片新叶子,春去秋来,总也长不大,总也死不了。
雅克是那种长一寸叶子长一寸根的透明人,叶子和根以地表为分界线,呈镜面对称。你看他说什么,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满,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他还说,“请不要误会,是喜欢,不是那种,我没有爱上你,我也不想结婚。我只是需要人陪伴。”带着紧张不知所措的神情。他既怕说了这句话伤害到小满,又怕不说这句话,将来伤害到小满。
小满尴尬地一笑,经历过郝先生,她知道雅克担心什么。一般来说,在30岁这个年纪,谈恋爱的确是结婚的前奏曲。可她不是,她尊严地回应:“当然,我也没有爱上你。”
雅克这句话是想把小满这棵小苗苗从地里移栽到盆里,控制住根系的发展,就控制住将来的伤害。
当他成为小满的男朋友后,她觉得雅克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长了一张白人脸。
中国男人交了外国女友,当然是扬我国威;中国女人交了外国男友,当然是崇洋媚
外。
在小满的闺密圈里,对于雅克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尴尬地笑:“怎么找个外国人啊?”虽然不明说,但小满隐隐觉得人家质疑她跪舔洋人,内心觉得她很放荡:老外对性都很开放,她一定也很开放。雅克一定是母国找不到工作来中国泡妞的渣渣。
另一种是兴奋地笑:“哇!你好棒,交了个外国男朋友!”她们则觉得小满更放荡:找年轻的老外不就是约炮吗?否则呢?老外虽然有钱,但喜欢AA,既不会买包,又不会给房子加名字。
两者都让小满感觉糟糕。她眼中的雅克不是渣渣,也不是精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就像她在地铁上遇到的随便一个夹着公文包上班的人。
在雅克那边,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雅克的母国朋友无不带着暧昧的心知肚明的“我已经看穿一切”的笑--Asianfetish(亚裔女偏好),即对亚裔女性的特别的性偏好。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而雅克遇到的中国人,主要是中国男性,无论是学校点头之交的同事,还是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学生,看到他和小满卿卿我我,总是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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