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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高任鸟飞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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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不错,撒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翠柳堡外的场子上,

瞎子和温苏桐老爷子一人一张靠椅躺在那儿,二人中间摆着小茶几,月馨正在倒茶。

二人身侧还各排着一个长架子,都挂着香肠。

左侧架子上挂着的是烟熏腊肠,吃起来,风味很足,拿来切片炒菜简直是百搭。

右侧架子上挂着的是乾国风味的香肠,制作时以瘦肉为主肥肉为辅,佐之以粮酒,风干后口感偏硬,口味偏咸,但早上的话两碗白粥配上一碟香肠,可以说是当真的享受。

瞎子和郑凡都很好这一口,反倒是出身自乾国的温老爷子最近常吃那烟熏的。

“贤孙婿啊,咱下次晒太阳可不可以换个地儿?”

“为何?”

“老夫年纪大了。”

“嗯?”

“晒着太阳闻着腊味儿,感觉自己都快风干了一样。”

“喜丧。”

“那可不成,老夫还得看着曾孙儿出世呢。”

“你不是早有曾孙了么?”

古人早生早育,十四五的娃娃当爹都是很常见的事儿,当然了,这一般是富贵人家,身边有贴身丫鬟的,哪天忍不住天雷勾动地火一样,要么被杖毙,要么就是晋升少姨奶奶。

“老夫就稀罕你和月牙这个。”

瞎子摇摇头,道:“那可不成,老人家一般喜欢在心愿达成后马上蹬腿儿,为了让您能多活一儿,我这儿不急。”

“据说燕皇要改元了。”温苏桐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毕竟孙女还在旁边,有些事儿,自己身为长辈的,提一提也就行了。

他其实很享受和自己这个孙女婿这般闲坐的感觉,老人家宦海一生,东华门唱过名,朝堂上也曾站过前排,眼下更是连乾奸也做了,一生的经历和故事要是能酿制一下,那酒香,当真是得熏醉个人。

不过,在这个瞎眼孙女婿面前,老人家总是能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而且还认为这人还有所保留。

自己是坛老酒,终究泄了味儿,而自己这位孙女婿,则依旧在窖藏着,所以哪怕尝不到,在酒坛边摸摸碰碰靠一靠,对于嗜酒之人来说,也是一大快事。

瞎子点点头,

道:

“新气象嘛。”

从年初时的镇北军和朝廷对峙,到马踏门阀,再到破晋吞土,这一年,对于燕国来说,实在是过于丰富了。

改元也有着和过去纷纷扰扰说再见,一起掀开新篇章的意思。

“我估摸着,郑大人这次应该至少能当个游击将军。”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家主人改文职。”

“能写出《郑子兵法》的人,转个文职又有何难?

只不过当世天下,乾国遭此羞辱,提升武将地位展武备这是必然之事,楚国内斗将始,晋国司徒家也是战战兢兢。

就是这大燕,烈火烹油之势能维系住多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盛世着一身儒衫,书写风流,自是快事,但眼下,到底是乱世草头王手里头捏着兵马才最为实在。”

老人家看得很准,四国僵持承平的年代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一甲子,四国之间说不得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这事儿,我们心里自然清楚。”

“你们当然清楚的,老夫呢,这次入京后也就帮不得你什么了,一个泥胎塑像,看起来光亮,但里头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老夫留下的这帮温家儿郎,骑马打仗,他们也没这个本事,强塞给你,说不得也是累赘。

但到底格局应该是不同的了,你家郑大人凭着这次叙功,开府建衙那是没可能,但所谋所求之事,大体也该超脱于眼前之局限。

一些道理,你也应该懂,只会掌兵,终究是武夫做派,一如无根浮萍,看似鲜亮,实则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兵要掌,民生也要做,二者缺一不可。”

“您说的是。”

对这种老丈人,瞎子是恭敬的。

老人家也知自己这次一去燕京,估摸着还要摆上个好几个年头,想要遥控帮助个什么也难,所以才在临行前絮叨絮叨。

不说是查漏补缺了,也算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不是。

“乾国藩镇,以西军为最,祖家次之,但依老夫所见,祖家日后的展定然会超过西军。

究其根本,西军之盛,在于当年刺面相公掌西军时,强行纳并诸多军门,以战所为圈,划定了一个山头;

但这个山头根基其实不稳,兵马在手不假,但上头有文官压制,下头中枢一旦掐死他们的补给,他们也寸步难行。

所以只得沦为诸位相公们手中之玩物,让你往西你就往西,让你向北你就得向北,浑然不顾这般牵引着跑来跑去这西军得损耗掉多少元气。

倒是祖家,名义上无比恭顺,但其坐镇东南,手底下还有海贸生意,又因其在东南平定海匪,于东南之地百姓心中有着极大的威望。

钱粮在手,民心地方在手,早年,无非是担心中枢的忌惮,故而一直谨小慎微。

这次燕人攻乾,一路杀到了上京城下,乾皇勤王令,可以说,乾国中枢之威望已然扫地。

威望这东西,说来无用,其实又有些用,等这次祖竹明回去,你且看着,祖家军定然不会再藏着掖着,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是必然之事。

祖竹明这人我见过,看似温良,有儒帅之风,实则人中龙凤,心有沟壑,且在海上漂过的人,一如你们燕人在荒漠上驰骋,天高海阔地见多了,心,也就野了。

再有者,例如大燕先前之门阀,其根基过于依赖黔,自以为掌握着黔土地,就可真正意义上的代天子牧民,实则是一厢情愿罢了,历代燕皇定然没有一个不想动他们的,只不过是当代陛下找到了机会罢了。

待得动手时,十万镇北军月余就荡平大燕门阀,啧啧。

所以,人还是要两条腿才能走得安稳,得学祖家,不能学钟家,更不能学大燕门阀,梦想着自己是姬家的左膀右臂互持互存。”

“您说得对。”

“当然了,老夫说的,你未必不能想得到,从初次相见再到一起归燕,且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说句心里话。

老夫瞧别人,都是权位愈高,其野心愈大,瞅见了那尊龙椅,才能去想着自己坐上去是何等感觉。

你们不一样,你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想做那忤逆犯上之事。”

瞎子笑了笑,道:

“其实也不是。”

“不是?”

“只是觉得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未免过于无趣,我们想的是,既然好不容易在这世上生了一遭,总得让自己活得精彩点儿舒心点儿,自在一点儿。

这想要自在,就得往上爬,没法子的事儿,也不是非要做什么忤逆之事儿,跟您撂一句心里话,九五之尊的位子,对我们,对我家主人而言,其实真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但又矫情地想要头顶上有朝一日真的没人可以压着你,那样日子才过得自在。

类似这般躺在这儿晒太阳时,头顶上才没有那乌云遮挡。”

“绕来绕去,还不是一个意思。”温苏桐没好气道。

瞎子有些讪讪地点点头,

“确实是一个意思。”

“其实,老夫不是很看好你们。”

“我知。”

“但老夫反正破罐子破摔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生死也早已看开,现在连身后名都不奢望了,也就可以胡着性子随意看看,纯当凑个乐子。

先前说的这帮温家儿郎,骑射不得,武勇也无,但到底是一家人,老夫入仕之后,宦海浮沉终得善终,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老夫是乾国官场之中少数的实干者。

老夫不喜夸夸其谈,至户部,就亲算钱粮,至工部,就亲入工坊,至运河司,就亲上河堤,不管朝堂上斗得多厉害,也不管哪位相公派系主政,终归是要有人能真正做事和会做事的。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做官儿,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些个温家儿郎,也没什么经世之才,但入军后当当文书,做做文案,倒也算是一把好手,老夫家教如此,俱都是操练过的。

日后你家主人若外放城守,手底下也得有些懂俗务的人来帮衬着才来得方便,好说歹说,大家都是亲戚,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是,那是。”

这时,外头来了几匹马。

瞎子开口道:

“是主人回来了。”

“呵,老夫最奇怪的一点就在于这里,你这明明眼瞎不能视物,却像是什么都能看见一般,这不是什么眼瞎心明所能解释得通的。”

“还真是如此。”瞎子回应道。

月馨又亲自去搬了一张靠椅过来,重新沏茶,等郑凡来了躺下去后,月馨又去搬来了一张椅子给四娘坐,自己则站在旁边伺候着。

郑凡摸了摸茶杯,四娘会意,起身去拿了一些冰块过来,又取了海碗。

热水下去,再添上冰块,郑凡端起来直喝了一大碗。

温苏桐看着郑凡,感慨道:

“到底是年轻人,火气旺。”

口渴的时候,喝茶不过瘾。

郑凡又躺了下来,讲真,明明头顶太阳不错,但夹在一老一青俩银币之间,居然有些阴风阵阵的感觉。

“叙功下来了,本来可以直升游击将军的,不过据说是赵九郎建言,想让我去晋国新地任一城守。”

说到这里,郑凡也忍不住笑了。

这真的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那感情好。”温苏桐很高兴,继续道:“晋地新附,人心不稳,局面不稳,看似艰难,实则有大自由。”

想老老实实做官过日子,那自然是待在银浪郡许文祖手下最为合适,有他许文祖一口肉吃,你就缺不了一口汤。

但为了谋求以后展的话,还是得有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去晋地的话,得先好好准备准备了。”瞎子说道。

“嗯。”郑凡点了点头,“我和许文祖说了,身为燕人,自当有敢为人先的觉悟,晋地新附,自是需要人去将新地好好地守住,让其彻底成为燕土。”

“许文祖怎么说?”温苏桐问道。

“许文祖很感动,然后拒绝了给我添补新兵的请求。”

这次南下,翠柳堡两千五百骑兵跟着镇北军一起行动,伤亡近千,可以说是真正的伤筋动骨。

本来,南望城那里已经训练了一批良家子新兵,补充各家兵员本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许文祖见郑凡打算“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就果断地给郑凡断奶了。

身为一地都督的他,自然没有给其他人养孩子的道理。

“这次滁州城随我们来的,也有数千乾军降卒。”温苏桐说道。

“伪军我不要。”

伪军有个什么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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