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2/2页)
赵学尔道:“我明白皇上的委屈,也知道皇上的志向,但攘外与安内同样重要,今日之局面并非一时形成,还得徐徐图之,不能只顾一头行事。”
李复书道:“我倒是想徐徐图之,但是外面的豺狼虎豹会给我们机会吗?今日是幽台国,明日支比国,后日又不知道会是谁,总之没一日安宁。与其被动还击,倒不如主动出击,让他们知道我的拳头有多硬之后,看谁还胆敢来犯。”
“皇上……”赵学尔还要再劝,李复书摆手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世上有得就会有失,总要得一头,才能担得起另一头。如果你担心的是节度使,就更是杞人忧天。只有昏庸无能的皇帝才会惧怕臣子的权势,圣明的君主从来都是凌驾于众臣之上。”
李复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有一道光打在他的身上,那样神圣亮洁。
赵学尔看着这样的李复书,想到或许这就是李复书的理想,是其他人觉得不对,但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不做就会一辈子遗憾。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忍心阻止李复书,也一定阻止不了。
赵学尔默默告退,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道:“皇上相信所有人,为何单单疑心我?”她回过头看着有些发愣的李复书,道:“皇上让我去劝他们离开,难道不是怀疑我和他们有关系吗?或许皇上以为他们是我指使的。”
李复书没有说话,或许是没想到赵学尔会问得这么直白,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或许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对赵学尔更加苛刻。
赵学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轻声道:“皇上既然相信这么多人,何妨再多相信一些人呢?”便径直离开了。
李复书看着赵学尔离开的背影,经过卫亦君、柳弗愠、吴自远、彭海四人的时候没有片刻停留。
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他不知道。
李复书独自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对一旁的侍从道:“去传朱志行。”又对唐谨道:“你暗中给吴自远传信,让他晚上来见我。”
无论如何,赵学尔已经解决了,接下来便该轮到外面那几个了。
赵学尔刚走到安仁殿外的小径上,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跟从的人立即乱了套,全都一拥而上。
不为一把把赵学尔背在背上,迅速朝北辰宫跑去。
如鱼忙忙吩咐了人去找太医,才提脚跟了上去。
一群人哄哄闹闹的,很快消息便传遍了宫中。
朱倩听到消息,竟不顾仪态地笑得花枝乱颤,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才渐渐止住笑意,还要和好学落井下石道:“父亲说的果然没错,皇后整天往皇上面前串来串去,总有一天要出洋相,好好的竟然昏了过去,不会是被皇上赶出来了吧?”
好学一边给朱倩递帕子擦眼泪,一边忍着笑意道:“知道您高兴,但是也别做的太过了,皇后刚晕倒,您笑得这么大声,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朱倩道:“听到又怎么样?还怕得罪她不成?”
自从朱志行在李复书面前状告赵学尔和朝中的大臣们结党营私开始,就代表她朱倩已经公然向赵学尔宣战了。
她不用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野心,即使在李复书面前也毫不掩饰她对赵学尔的针对,只不过她从来不会在涉及朝政的事情上评论赵学尔。
如今她的父亲是宰相,她哥哥是节度使,她自己正得盛宠,可谓满门风光。她巴不得借着这股东风乘势而上,不怕赵学尔把她怎么样,就怕赵学尔不把她怎么样。
好学道:“您是不怕得罪皇后,但也要顾及皇上啊,想来现在皇上的心情也不好。皇后的身体向来挺好的,竟然在安仁殿外面昏倒了,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朱倩这才听进去,坐稳了身子道:“不笑就不笑,也不必去打听了,还能因为什么事?左不了是立太子的事。我还以为她多沉得住气呢,连赵夫人进宫里来哭诉,她都一声不吭。父亲刚一出马,她就昏了过去,如果再稍稍使些计谋,说不定能气死她。”说着又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她如今在宫中行事越发嚣张,完全不把赵学尔放在眼里,之前和朱夫人设宴故意刺激赵学尔和沈方人,目的就是为了逼赵学尔动手对付她们,让李复书更加厌恶赵学尔。
她本以为很快就能迎来赵学尔的反击,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几个月过去了,赵学尔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过不论赵学尔怎么想,她和赵学尔已经注定势不两立。
好学道:“可若是皇上真的立了大皇子为太子,那可怎么办?”
朱倩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好学道:“就算您当了渔翁,没了太子之位,您将来再生了小皇子就迟了。”
朱倩道:“就算皇上不立太子,我如果当不上皇后,又有什么用?总归要有一个给我和我未来的皇儿腾位子。”
好学道:“可皇后平时看起来对大皇子挺好的,万一她不和大皇子争怎么办?”
朱倩道:“就算她不动手,大臣们在朝堂上吵成了那样,我就不信大皇子能不和皇后离心。皇后就算没有儿子,也不会让对她充满仇恨的大皇子继承皇位。对了,大皇子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好学道:“早就安排好了,大臣们争论的那些话现在应该已经被添油加醋的传到了大皇子的耳朵里了。”
朱倩十分满意,放松地躺在靠背上,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心气高,容不得人贬低,这会儿想必已经气得跳脚了,咱们就等着看母慈子孝的大戏吧。”
李继从小顺子那里得知了“子以母贵”、“皇后生养的皇子自来要比其他的皇子身份更高贵”之类的话以后,顿时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道:“如果我母亲现在还活着,哪里轮得到她做皇后?连儿子都没有,竟然就敢踩扁我,果然是个毒妇。”
小顺子一边假惺惺地劝道:“那些话都是朝中的大臣们说的,又不是皇后说的,说不定皇后不是这个意思呢。”一边心想李继果然还是个孩子,他只不过随意挑拨几句就上当了。
李继道:“我是皇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皇后挑唆,他们哪里敢这样贬低我?”
小顺子顺从地道:“大皇子说的是,那皇后平日里对大皇子的好就都是假的了?”
李继气愤道:“不过演戏罢了,如今可教我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小顺子道:“您心里知道就行了,可不要表现出来,尤其是在皇后面前,毕竟这宫里还是皇后做主,若是闹翻了,必定对大皇子不利。听说皇后刚刚昏倒了,大皇子现在应该过去问候一声,也好显示您的大度和孝心。”
李继被小顺子的“谦卑”姿态气得跳脚,大叫道:“我才不去,你也不许去,统统都不许去。任她昏了,死了,也不许学她惺惺作态。”他又气又急,最后忍不住伤心地大哭了起来。此刻他只觉得赵学尔骗了自己,他之前觉得赵学尔有多好,现在就觉得赵学尔有多坏。曾经他真的以为赵学尔是真心待他,他也真心对待赵学尔,这么多年的真心真情错付,叫他如何不伤心。
小顺子见目的达到,未免事情闹大不可收拾,赶忙又哄又劝道:“好好好,不去不去,我们都听大皇子的。”
安仁殿,朱志行应召而来。
李复书没有给朱志行赐座,见面就问道:“立太子的事情议得怎么样了?”
朱志行本以为李复书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竟然会在意宰相群议的结果,他拿出记录,谨慎地道:“结果是赞成立大皇子为太子。但吴尚书、柳尚书、彭尚书三人没有参加会议,也没有署名,恐怕做不得数。”
李复书拿过来看了两眼,提笔刷刷地写了几个字。
朱志行不知道李复书这是做什么,正琢磨着,便听见李复书道:“他们不签名,那我来签名。”
李复书不但署了名,还盖了宝印,然后还给朱志行道:“让姚厚德马上草拟立太子的诏书。”
这一系列动作快到朱志行都没有反应过来,太子的人选就已经定下来了。
虽然是朱志行提议的立李继为太子,可他究竟是不是真心希望李继当上太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无论他是否真心,太子之位已定,他只能领旨办事。
今日的安仁殿很热闹,晚上还有客人来。吴自远这两日一直和柳弗愠他们一起在安仁殿门外罚站,难得有机会和李复书单独说话。此时李复书不但接见了他,还备了茶水招待他,热情的态度与白天简直天壤之别。
两人见面就像话家常一样,李复书道:“我已经打算立大皇子为太子,明天早朝的时候就会宣布。”
吴自远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知子莫若父,没有人比皇上更了解大皇子,也没有人比皇上更知道眼下适不适合立太子。过早立太子有利也有弊,皇上是大皇子的父亲,也是南唐的君主,我相信无论皇上如何决策,一定都是为了南唐和大皇子好。”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又不能说他说错了,李复书明知道他是在拍马屁,但仍然十分受用,笑骂道:“马屁精。”
吴自远嘿嘿笑了两声,道:“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并不稀奇,只是我本以为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立太子。”
李复书道:“为什么?”
吴自远道:“因为支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人有问题。”
李复书道:“你也看出来了。”
吴自远道:“支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人之中,除了少部分是大皇子坚定的拥护者,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对抗皇后,或者说是为了反对改革。而反对立大皇子为太子的人中,除了极少部分和赵家关系亲近的,大部分都是支持改革的人,他们想借皇后的力推行改革。改革已经进行了快两年了,但从今日大臣们在立太子的态度上来看,大多数的官员还是反对改革的。所以我以为皇上就算想立大皇子为太子,也会等改革的形势稳定了以后再说。”
李复书大笑道:“知我者,自远也。我原本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只是……”
吴自远道:“只是什么?”
李复书犹豫了一瞬,道:“算了,没什么,反正我膝下现在只有这一个孩儿,早日给他一个名分,也免得他们争来争去。”
吴自远道:“那改革怎么办?明日一旦宣布诏书,反对改革的人必定士气高涨,恐怕改革之事会受到阻碍。”
李复书道:“那就看他们还想不想活到太子登基了。”
吴自远被这个冷笑话激了一身的冷汗,要不要提醒李复书朝中的大臣们绝大多数都是年纪比他大的老头子,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比他先死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又陪笑道:“那是,那是,他们以为打击了皇后就打击了改革,其实皇上才是改革的掌舵人,哪是他们想翻船就能翻船的。”
李复书对吴自远的谄媚行为予以了鄙视,然后道:“除了你以外,姚厚德和卫亦君也是中立,这两个人你怎么看?”
吴自远道:“姚相就是个老滑头。卫侍郎我倒是没想到,我本来以为他会反对立大皇子为太子,以他和皇后的关系,还能保持公平客观的态度,我还挺刮目相看的。”虽然卫亦君说了子以母贵的话,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反对立李继为太子。
众人都以为卫亦君是因为赵同的关系才会帮赵学尔,但吴自远却清楚的知道卫亦君本来就是赵学尔的人。正是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才更加诧异于卫亦君的选择,也更加敬佩卫亦君的为人。
李复书一点也不想说赵学尔比卫亦君更加公平客观,都已经公平客观到劝他立李继为太子的事。
今天没有见到赵学尔以前,他还有些怀疑卫亦君是装的,但是现在他或许可以理解卫亦君的想法了,因为卫亦君和赵学尔是一类人。
但是他半点也没有因此更欣赏卫亦君,半真半假地道:“所以你们就商量好了,打算天天堵在安仁殿门口逼我就范?”
吴自远赶紧道:“冤枉啊,我可不敢堵皇上的门,是皇上不想见我才对。您是故意把我们晾在外面罚站的吧?这两天日头大得很,晒得我皮都脱了好几层了。”
李复书被吴志远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哼道:“就是要晒脱你们几层皮,好叫你们知道我的门可不是好堵的。”
吴自远唉声叹气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皇上把钱袋子交给我看管,我日夜不敢懈怠,一个铜板都不敢轻易放过。皇上一张口就要削去国库十分之一的收入,这么大的窟窿可叫我上哪去填补?本想找皇上商量商量,还没说上一句话,倒先晒脱了几层皮。我算是想明白了,为免受皮肉之苦,以后皇上要往外掏多少,我就答应给多少,反正也是皇上的钱袋子,窟窿捅得再大,也有皇上撑着,我只管躲在皇上背后乘凉就是。”说着十分有眼色的给李复书端茶倒水,大有赖定他这棵大树的趋势。
原本还隐隐有些怒气的李复书这回是真没脾气了,接过茶水道:“被你们堵了两天不敢出门,难道我还不能生气?尤其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不想着帮我把他们劝走,还跟着他们起哄,更是气上加气。不过看在你职责所在,我就原谅你了。”
吴自远又是嘿嘿傻笑,殷勤地把李复书的茶杯再次斟满,劝道:“喝茶,喝茶。”心想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