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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雍都之困(下) (第2/2页)

“黄琮、青圭、赤璋、玄璜四人已在路上。”

“辛苦了。”季灵君笑着说。

“不、不辛苦,”白琥低下头,“公子,我们出发吧。”

季灵君登上车舆,白琥为他执辔,她一甩辔绳,车驾扬长而去。

其六·论人

五月初三,厉国,雍都。

厉伯正在批阅奏章,萧黎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眼睛悄悄地往这边瞟。

“萧黎,”厉伯边看奏章边问,“已过了三日,祯国却没有任何动静,你怎么看?”

“小民推测,是在等您的回应,看您如何处置明景君。依照那位祯侯的脾性,明景君一日不死,他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让明景君死吧。来人!”赵息走了进来。

萧黎急了:“厉伯,不可!”

“传令下去,明景君因思虑成疾而染上风寒,救治无果,昨日死在了宫中。”

萧黎怔住了。

“他想明景君死?寡人就让他以为明景君死了,只有如此,当活生生的明景君再次现身时,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厉伯将奏章放到一边,让宫女给自己捶捶肩,“你似乎很着急?”萧黎无奈地笑笑。

“是。”赵息应答着,倒退着走到门口,转身离去。

“等等,”厉伯叫住他,“你脖子后面怎么了?”

赵息:“启禀主君,臣……无意间受了点小伤。”

赵息走后,厉伯把萧黎招过来:“方才听你所言,对祯侯很是了解?跟寡人说说这个人。”

萧黎扶着下巴想了想,对厉伯行大礼:“禀厉伯,古书上曾将世人有所划分,分为三类九等:上类三等,为上上圣人、上中仁人、上下贤人;中类三等,为中上君子、中中士人、中下常人;下类三等,为下上庸人、下中小人、下下愚人。可与之为善,不可与之为恶者,是谓上贤;可与之为恶,不可与之为善者,是谓下愚;上下之间,善恶皆可为者,就是中人。”

厉伯笑着说:“那么在你看来,祯侯算是哪一类人?”

“正人辅之便能成为明主;邪祟在侧则会祸国殃民。为善也可,为恶也行,归到中人之类,”萧黎说,“以明景君为心魔,不求诸己,反而想着铲除明景君,此心有所困,困而不学,是中下常人。”

“还算中肯,如此说来……寡人算是哪一类?”

萧黎沉吟着,小心翼翼地说:“厉伯明辨善恶,能做到择善而从,为恶则诛,自然处于上类。这几日相处下来,小民发现厉伯您虽是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分明已经和于阴阳、调于四时、神清气全、与天同寿、与地同年……您竟是传说中的上上圣人!”

“哈哈哈哈哈。”厉伯捧腹大笑。萧黎眨了眨眼,满脸真诚。

笑了很久,李白突然严肃地瞪着萧黎:“那么明景君呢?”

“明景君,”萧黎低垂着眼,“是下下愚人。”

这个答案显然令厉伯大吃一惊。

“有一日,明景君突然问我,如何才能成为君子,我便告诉他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明景君听罢,皱了皱眉,说了句,‘碍事,我早晚杀光这些君子。’

“并非是明景君只能为恶——是善是恶,明景君不管,为善为恶,也没人可以左右他。心情愉悦之时,他可以免除全境的赋税;一怒之下,他也会将大牢的死囚放到街上。明景君做事只讲究一点,那就是‘从心所欲’。”

“从心所欲?”

萧黎点头:“古人有言:唯上贤与下愚不可移。明景君就是一个愚不可移的人,他认定的事,谁也无法动摇半分。这样的人行为处事完全无迹可寻,相处起来也最麻烦。”

“既然如此,”厉伯似乎察觉到萧黎对明景君的埋怨,“你不如转而追随寡人。”

萧黎没听清厉伯的话:“您说什么?”

“你可以追随寡人。”厉伯重复了一遍。

“追随厉伯?!”萧黎瞠目结舌。

“不错。聪慧如你,想必早就知道明景君的结局——寡人怎么可能诚心扶他上位!等到祯侯一败,寡人入主祯国的岁城,他明景君就是一个傀儡,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继续跟着这样的人,还不如做寡人的谋士。土地、黄金、美人,你想要什么?予取予求!”厉伯大手一挥。

“恕难从命……”萧黎揣着双手。

“嗯?”厉伯的胡子抖了抖,“你不是刚说明景君是愚人?你忠心于他,他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你,追随这样的人,这就是你的志向吗?”

“其实小民还没讲完,”萧黎不好意思地笑笑,“后来明景君问我,成为君子,还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方法。于是我将圣人所定下的‘君子九能’告诉明景君:建邦能命龟、田能施命、作器能铭、使能造命、升高能赋、师旅能誓、山川能说、丧纪能诔、祭祀能语。明景君这样的人,花了整整三年,居然真的具备了这九种才能。我非常震惊,问明景君为什么想成为君子?他说……

“‘瑶儿见了殷国那个季灵君,说什么季灵君才是君子!说我一辈子也比不上他!我倒要让瑶儿看看’,”萧黎模仿着明景君的语气,“‘天底下没有我山筠比不过的人,没有我山筠做不到的事!’”

厉伯评价道:“听起来确实是个刚愎自用的愚人。”

“虽然愚蠢,但很纯粹。纯愚之人,比圣人更少,也比圣人更有意思,这种人往往满腔赤诚,一旦与什么人交心,那便是生死与共。终其一生,一个人能遇到几个纯愚之人?我之所以追随明景君,就是对他这个人好奇,想看看他会有何结局。”

“生死与共,看来你也想随他去死了。”厉伯说。

萧黎沉默了一会儿。

厉伯正想说什么,却看到萧黎猛地抬头。

“厉伯,不如我们打个赌,”萧黎神采飞扬,眼中燃着炽烈的火,“三次,夔鼓敲响三次,明景君将毫发无损,离开雍都!”

其七·倒戈

五月初六,祯国,拒东关。

此处是整个祯国的最东边,也是祯国与文国、厉国三国交界之处,出了拒东关往东北就是文国,往东南就是厉国。拒东关占据天险,易守难攻,号称“依山为垒,雄关拒东……越此关而入祯者,唯日与月耳。”

这天,士兵如往常一样,扛着长矛,从高高的城墙上向下巡视。却突然发现平原上有一道极细的烟尘,烟尘越来越近,从东北边直直地过来。士兵当然知道那说明什么——有人正骑着马逼近拒东关!

敌袭?攻打拒东关?还只有一个人?

过了很久,那人来到了拒东关下。士兵定睛一看,一匹白马,马上只有一人,左脸颊带着“囚”字。这居然还是个受了墨刑的犯人。

羽箭“嗖”地插在地上,挡住此人。士兵将另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大声道:“此处是祯国拒东关,不得再上前!”

马儿在城墙前迂回,来者一扯缰绳,仰头大喊:“开门!我有要事禀报!十万火急!”

“骗谁呢,厉国细作,退出去!”士兵将手汗擦了擦。不知将军什么时候过来,在拒东关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

“我奉明景君之令而来!”

“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明景君已经被你们厉国人杀害了!”士兵的眼睛有些红。

“有明景君手谕为证!”

“再敢胡言!”士兵一咬牙,松开弓弦。

羽箭飞了出去,落在那人身后六尺,箭尾还在振动。士兵惊讶地回头,将军的手拿走了他手里的弓。“将军,您为何拦我,前几日刚说让咱们做好戒备,今天就真的碰上厉国的敌人。看我一箭射死他,为明景君报仇!”士兵义愤填膺。

将军瞪他一眼,俯身问那人:“你说,你从厉国来,带了明景君的手谕?”

来者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高高地扬起:“手谕在此。在下陈猗,奉明景君之令前往岁城,觐见主君!”

祯侯看罢绢布上的文字,坐直身体,眯着眼看陈猗。

“……事情就是如此。”陈猗终于说完了。

“也就是说,萧黎假意让你送琴谱,实则把琴谱偷换成这了封信,让你把它带到孤面前来?”

“不错。”

“也就是说,明景君还没死?”

“这……至少臣离开雍都之时,还活得好好地,”陈猗补了句,“可那厉伯阴险狡诈,保不齐对明景君有什么闪失。”

陈猗窥视着祯侯的脸色,觉得似乎有些奇怪。祯侯脸色阴沉得很,一句话也不说。

“主君有何打算?”

“你以为孤应该有何打算?”祯侯讥讽地说,“遣散已经集结的十万大军,把孤那‘兄长’请回来?还是向厉国赔礼谢罪,割让祯国的土地,将孤的项上人头送到厉伯的桌案上?”

祯侯站起身,轻轻把那绢帛撕碎:“告诉你孤的打算,孤要出兵,征讨厉国。以为手握明景君孤就不敢轻举妄动?那便让他看看,明景君是死是活,孤根本不在乎。”

“主君,请听臣有一言……”

“免了,不过又是劝孤别出兵、保全明景君一类的话,这些话听得太多了。”祯侯松开手掌,绢帛的碎片落在地上。

“臣想说的话是,一定要出兵!”

祯侯疑惑地看着陈猗。

“非但要出兵,还得御驾亲征!还得立刻出兵!越早越好!越快越好!”陈猗说。

“你不是明景君的下属?这一出兵,祯厉两国正式开战,明景君可就九死一生了。”

“主君有所不知,在跟随明景君之前,臣原本是墨堂的一员。”在说到“墨堂”两个字时,陈猗加重了语气。

原来是墨堂,那就怪不得陈猗会有二心。祯侯恍然大悟。

祯国多流民,其中不乏武技傍身之人,因为祯国门第偏见严重,这些人无法成为贵族的门客,便自发聚集在闾里,形成了民间帮派“墨堂”。墨堂以劫富济贫为口号,规模日渐壮大,甚至组织了好几起劫杀贵族的行动。直到三年前,墨堂被明景君一举剿灭,其中有些武艺高强的人才,便被明景君收服在手下,所以明景君实际上算是墨堂之人的仇敌。

“臣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明景君派走狗将我墨堂兄弟一一制服,而后,他慢慢走过人群,割下我们墨老大的头颅,高高举起,对众人说:‘给你们两个选择:死,或者归附于我。’这样的人,臣巴不得他早点去死,怎么可能诚心追随他!”陈猗说到动情之处,留下了几滴眼泪。

陈猗擦擦眼泪:“更别说如今还有一个更加贤明的君主可以追随,此时此刻,臣若是还与那明景君站在一边,岂不是愚蠢至极?良禽择木而栖,臣虽然称不上良禽,但希望主君给臣一个机会,让臣追随在主君身边,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祯侯赞许地点点头:“好!给你这个机会!你随孤出征,此战告捷之后,少不了你的封赏。”

“谢主君!封赏倒不必了,臣只有一个请求,”陈猗有些难为情,“臣本来就长得丑陋,此番厉国之行,脸上多了个字,腿上还受了伤,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所以,希望主君能为臣安排一桩婚事……”

“允了。”

“谢主君!”陈猗十分高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一袭白衣、俊美得如同女子的徐忌来到祯侯身边。他轻轻对祯侯说:“厉国的探子回报,三日之前,厉伯放出‘明景君已死’的消息。”

“依你之见,有几成可能?”

“零成,明景君必然不死,”徐忌说,“不如再观望几日?”

“罢了,拿出孤的铠甲,我军即刻启程,出征厉国。”

“主君……”

“徐忌,难道明景君一日不死,孤就一日按兵不动?”祯侯整了整衣服,“人活一世,唯‘气’而已,正气、意气、骨气、逸气、豪气,天地之气汇集,便成了一个人,气盈则人存,人殒则气消。与其继续等着,徒然消磨孤的心气,消磨十万大军的志气,还不如一鼓作气,立即出兵伐厉。孤要告诉厉伯,就凭区区一个明景君,要挟不了孤,也震慑不住孤。”

徐忌叹了口气:“若真是这么想的,主君早几日就出兵了,何须等到现在?恐怕主君还是想借此逼厉伯杀死明景君吧。”

见祯侯不回答,徐忌又说:“若明景君不死,周边诸国支持厉伯与明景君……”

“厉伯也是这么想的,”祯侯冷笑一声,“可他没料到,我早就与各国国君说好了。文国国君答应绝不插足此战;殷国的季灵君也不会支持厉国;至于禹国,东俨君那只老狐狸,请他来他都不会来。其他诸国,要么自顾不暇,要么天高地远、鞭长莫及……这一战,只与我们祯厉两国相关。

“孤心意已决,要是明景君真的出现在两军面前,那孤就亲手杀了他。”

祯侯张开双手,两位宫女伺候着,一件一件为他穿上铠甲。

徐忌默默看着祯侯披甲,悠悠地开口:“有时真不知道,主君您是为了开战而杀明景君,还是为了杀明景君而开战。”

祯侯想了想:“徐忌,你可记得孤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这……不知。”

“那是在十六岁,彼时孤在演武场与一位士兵操练。他比孤高得多,也壮得多,可因为孤是皇子,他不敢伤了孤,便处处手下留情,”祯侯突然笑了,“然后孤打倒了他,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孤就看着他瞪大眼,满脸惊恐,那张脸先是涨得通红,接着变成紫色,最后变得苍白。时至今日,回想他的表情、他的脸色、他越来越小的呼吸声、他胡乱挥舞的双手……孤还是会感到一阵舒爽,仿佛清风吹遍四肢百骸。最开始,孤以为这是因为他之前看轻了孤,这是一种报复的快感。譬如将轻视自己的花魁收入囊中,譬如手刃了不可一世的仇人……可过了很多年,孤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哦?”

“在那掐死士兵的那一刻,孤意识到,一个人的性命居然能这么轻易地被抹去;生杀夺予,便是孤与生俱来的权力,”祯侯伸出两根手指,“徐忌,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掌握他人的命;另一种人,命被他人所掌握。孤便是那第一种人。但这还不够,孤在掌握万千性命的同时,自己的性命也被掌握,从前是父王,父王死后是明景君。这可不行……孤要掌握自己的命,孤要做那俯瞰世间万物之人,孤要决断全天下人的生死,孤要——

“扼住天下的脖颈。”

祯侯身披铠甲,带上头盔,大步踏出宫殿。徐忌趋步跟着走出殿外。

阳光刺眼,殿下全是整装以待的将士,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看到祯侯,这些人眼神狂热,或敲击右手的盾牌,或高举手中的干戈,或挥舞绣着凤凰的旌旗,他们齐声高喊:“祯侯万岁!祯侯万岁!祯侯万岁!”

狂风袭来,祯侯背后的披风翻飞如旗,他拔出宝剑举过头顶,剑尖映出璀璨的日光:

“出征!”

五月初八,厉国雍都,皇宫的偏殿。

明景君盘腿而坐,正在下棋。

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明景君就这样自己与自己下棋,他下得十分投入,时而皱眉,时而颔首。

“咚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骤然响起,像猛兽咆哮,像万军齐发,又像一连串惊雷在地上炸响,简直要把人的耳朵震聋。

擂鼓声终于停止。明景君却露出微笑。

“哐——”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明景君双手撑着膝盖,看向门外。

厉伯怒不可遏地冲进来,指着明景君破口大骂:“竖子!奸人!你做了什么!”

“我没迈出此殿半步。”

厉伯缓了口气,胡子都气得震颤不已,他拔剑指着明景君:“边境来报,一支军队进犯我厉国!”

“关我屁事。”

“这支军队,打着文国的天鹿旗帜,”厉伯眼神像要吃了明景君,“是文国大军!”

其八·夔鼓

五月初九,厉国,雍都大牢。

大牢里阴冷潮湿,铜盆中的火堆非但不温暖,反而冷冷地照出挂在墙上的刑具。墙面溅满了大片血迹,日久年深,便被染成深红色,显得更加可怖。犯人们尖利的惨叫声在走廊回荡,听上去令人绝望。

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逼近。经过一道道牢门,来到大牢最深处的牢房。

“唤醒他。”

“遵命!”

凉水迎面浇来,浇醒了昏迷的萧黎。萧黎被吊在墙边,肩胛骨被铁钩穿透,十个指甲被硬生生拔掉,割伤和烫伤几乎遍布全身。他呛出一口血,无力地睁眼,看清了面前的人:

赵息负手而立,脸上没有表情。

“你的计策是什么?”

萧黎低下头,不说话。

赵息揪着萧黎杂乱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主君说他杀了你。你猜,明景君说了什么?”

萧黎努力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说:‘一个谋士而已,杀了就杀了’,”赵息的语气极尽讥讽,“他不把你当人,你却要为他隐瞒?愚蠢!简直愚不可及!不错,主君是不敢杀明景君,可杀你萧黎,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门客,是明景君养的一条狗,你我这样的人,就算死了,又有谁在乎?又有谁记得?”

慷慨陈词似乎没取到效果。赵息与萧黎对视,发现对方的眼中满是轻蔑。

“说出你的计策,我留你一条命。”赵息收回手,发现指尖沾了点血,他皱着眉头,擦了擦手。

“赵大人,请……”萧黎的声音异常嘶哑,“请回吧……”

赵息掐住萧黎的脖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呃……”萧黎满脸痛苦,嘴边流出鲜血。

赵息放开手,满眼失望,“啧”了一声,甩袖离去。旁边的狱卒谄媚地跟过去。

“赵大人……”走出牢门时,赵息突然被萧黎叫住。

赵息回头,萧黎鼻青脸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劳烦赵大人……捎句话给厉伯,让他记住我与他……打的赌,就说——

“三通鼓响……明景君出……”

恭送赵息离开后,狱卒回来,在萧黎面前转了转,双手环抱胸前:“看上去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是块硬骨头。三十道刑罚都吃遍了,却还是一个字不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喂,你小子到底什么来头,赵大人都来亲自审你。”

“想知道?”萧黎说。

“嗯嗯。”

“给赏口水,我便告诉你……我的身份。”

狱卒想了想,端来一碗水,递到萧黎干裂的嘴边,萧黎贪婪地喝下水。狱卒不耐烦地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萧黎煞有介事地说:“你听好,我啊……和你还有一些关系……我曾伐柯于贵寓,赠梅于尊府,与令堂合卺,并先妣掩帐,谁道当时春宵短,记得后来良日长。只可惜……先妣她……哎……”

“打住打住打住,你说些什么东西,什么仙笔不笔的,我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说点简单的。”

“简单的,就是他说他是你爹,你妈死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传来。

“哈哈哈哈哈……”萧黎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狱卒怒目而视,指着萧黎:“好啊,敢作弄你爷爷!看我不整死你!”狱卒取出一根长长的铁刺,就要往萧黎身上戳。

可狱卒的手突然被人拽住,下一刻他便被甩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牢房对面的墙壁。

先前说话的人来到萧黎身前。萧黎先看到一双革靴,接着是褐色的缚袴,再往上是腰带,有玉带钩作装饰,身侧悬挂一个小巧玲珑的金铎,上面绘刻着兽纹和雷纹,看上去凶猛异常。看到这个金铎,萧黎有些惊喜,再往上,他看到了浓密的络腮胡,一张霸气外露的中年武夫的脸,眉毛和头发都有些白了。那人的脸上还是如从前一样,无时无刻不是生气的表情,仿佛全天下人都欠他钱。

“夫子。”萧黎的声音有些颤抖,流下两行泪。

“哼,别叫我夫子,我可不是你夫子!”那人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好吧,秦不昧……秦公?”

“什么?你你你你叫我什么!好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了!”那人气得瞪大了眼,腰间的金铎发出“铃铃铃”的声音。

“您不让我叫您夫子……那我只能直呼您的姓名了。”萧黎撇撇嘴,扯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咬紧嘴唇。

那人有些心疼,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罢了,还是叫夫子吧——先说好,是你自己叫的,我可没认你!”

“是,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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