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宦 第42节 (第2/2页)
她低笑一声,使性子不接,“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会吃了你吗?”
她那话听着太容易教人脸红,他觑她一眼,脚下还是挪过去几分,装模作样的埋怨,“娘娘从前不会这般欺我的......”
可为什么就不欺负旁人偏偏欺负他,心里没点儿数吗?
两个人心照不宣,她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想起来问他,“你说将消息递给林永寿了,他怎么说?”
他说起来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放下姜赫明仪那边即将到来的大婚,兜兜转转地费心思去给周承彦使绊子,说到底不都是为了替他铺路,他都明白。
也是因为明白,所以更要竭尽全力去完成需要自己办成的那部分,才能不辜负她。
“我来之前已经与他面见过了,他只信我三分,但很满意那送上门的消息,绝不会错过这次扳倒周承彦的绝佳机会。”
如此一来,接下去便是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了。
京畿府衙冯祎那厢自得了皇帝的准信儿,翌日下半晌便向皇帝请旨搜查所有在宫外有住宅的内官居所。
按理说案子闹了这么久,依周承彦的为人,宅子里一应证据本都应该销毁殆尽了才是,但许是天不遂他愿,只遂了林永寿的意,冯祎带人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下从他的小厨房里搜出来了一副尚且血淋淋的新鲜脑子!
这事儿瞧着就蹊跷,但拦不住冯祎一窝端将院子的长随尽都押进了大牢里,一番严刑拷打,不论那副新鲜脑子从何而来,总归一个个都是认了罪。
周承彦却是极有本事,又镇定地直教人叹服,当晚便在承乾宫外喊了一整夜的冤。
临到早上皇帝上朝前,他生生在人证物证俱全的境地下,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教皇帝莫名生了些回心转意的念头,又立刻传令冯祎详查此案背后是否确实有人捣鬼。
林永寿险些惹祸上身,晏清这才适时进言,请他一面将周承彦的罪名散布到宫外去,一面往御前给周承彦求情将自己的嫌疑摘干净。
如此时日渐长,冯祎那头查不到任何弄虚作假的证据,百姓对周承彦声讨之势越来越盛。
一方面周承彦口口声声言称林永寿诬陷于他,可皇帝每每问起林永寿,却都是得个“若有冤情,请皇上严查”的答复,两个人,心胸高低立见分晓。
说白了,皇帝拖这么许久不过是想看看身边是否真的有人在暗中捣鬼,他只需要身边这些人为他办事,而非给他找事。
如今看来,周承彦也确实作了恶,便就,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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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深宫里无论位居何处、掌权多少,奴才都终究只是奴才, 所谓的体面、荣宠不过是在那被压弯的脊梁上开一朵虚无的繁花, 主子的喜好是养分,一旦没有了, 花儿也就枯萎了,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周承彦一旦失了皇帝的宠信, 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七月底时,皇帝那头收了冯祎递上来的定案折子, 御笔批了个准, 这事便就板上钉钉再无可转圜。
枢密院当即奉命拟定罪旨意, 林永寿指派的拟旨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晏清, 其后,派遣往掖庭狱提周承彦交由京畿府衙待罪问斩的差事, 也还是晏清的。
说到底还是那老狐狸不肯信他, 出谋划策算得了什么, 除非他真的亲手将周承彦的命结果了, 那才算是他一份忠心。
晏清心里明镜一般,但对于周承彦, 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不能心安的,面见过林永寿后当晚,他便亲自往掖庭狱去了一趟。
夜晚上月华如练,他领了个小内官提着灯笼在前头照亮, 十二三岁的样子,是前些时候内侍省分派到枢密院做杂役的,叫月生。
人到了他这里,话虽然不多,但很机灵,渐渐熟悉些了,估摸着是瞧他温和好说话,就寻了个机会说想要认他做干爹。
结果如何?
自然是被他笑着回绝了。
后来他把这事当成玩笑写在信里说给皇后听,她回信很不忿,说:“要什么干儿子,都把你叫老了,不准要!”
他在回信里连连应是,但转念又想起来,自己今岁二十有五,而皇后与他同岁,到如今也是膝下无子,他在百官的折子里看到过,已经有人在以此弹劾皇后失德了。
晏清每每看到这些都觉得焦心不已,从前她负气时曾说要皇帝废了她,但实际上依眼下的境况来看,她一旦不是皇后了,无论宫里宫外,想要动她的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承旨,能做的实在不够,若真出了事根本护不住她。
有时候他也自责,会想若是没有自己,她和皇帝是不是在一切风平浪静后就可以破镜重圆?她许是教眼前的温存遮住了眼,才看不到明明更好走的一条路?
但想头终究只是想头,待她的回信送来了,他又片刻都舍不得教她等。
在宫道上足足行了半个时辰,到掖庭里召来管事的,来意不消说得太明白,总归这会子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顶着林永寿的名头来,管事儿的一眼就瞧明白了。
这就要领他进狱里去,他却抬手止了,人站在月光下,话音儿都是冷清清地,“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见的,劳你去一趟,办完了递个话,我回头交差少不得替你美言几句。”
这是不想露面的意思了,也是,那地方是宫里的阿鼻地狱,犯了事儿的宫人往里走一来回,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用刑的地方污血在砖缝里糊了一层又一层,和外头的屠宰场没什么两样,里头又不怎么通风,乍一进去,又呛鼻子又熏眼睛,他这样的人,轻易不肯脏了手脚的。
管事儿的呵着腰笑得谄媚,“行,咱们这儿十八般武艺那都是样样精通,只要您给个话,甭管什么送法儿,咱底下人都叫他安生上路,连带着魂儿都不敢在阳世造次的。”
晏清回眸朝不远处牢房门口望了一眼,想起此前险些要了自己半条命的那顿鞭挞之刑,除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管事的应了声,朝一旁的值房里比了比手,引他稍坐,招呼人奉上茶,却行退了出去。
那头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不到这边来,里头大概下了狠手,一条人命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管事儿地来回话,手上还拿着三指宽的皮带,他接过来,拿在手上,心里全是麻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