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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辞色 第6节 (第2/2页)

母亲走的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我甚至没有多少难过,最多是茫然无措。

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我能早点学会这首曲子就好了,能在她死前好好地唱一遍给她听。她特别喜欢这曲子,肯定很开心。

或许她还会笑着弯了眼睛,夸我一句唱得好。就像他这般温柔地笑着,夸我做得好。

我突然觉得非常难受,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明明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爱我了。

阿夭安抚我道:“你好好爱自己,这世上不就有人爱你了吗?对你来说,你就是世上最可贵的人。”

我抬头看着他,他笑意明亮温柔。

那好像是第一次,唯一的一次,有人对我说我是可贵的。

后来我就按照他说的那样,在这世上最爱自己,只爱自己地活着。在我年幼时无数次孤寂恐惧,或者走投无路的时刻,我总是想起他的话,想着若我死了这世上便没人记得我了,居然就这么坚持下来。

这个人我只见了他三天,却记了他十四年。

他在哪里呢,他还活着吗,他过得好不好呢?如果他见到现在的我,一定会很失望吧。他曾经出于善意温柔相待的姑娘,并没有成为像他一样善良的人。

不过,他大概早就不记得我了。

“但是啊,阿止姐姐。”子蔻哼哼唧唧完,转过脸来趴在我枕边,看着我说:“姐姐你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你一定很喜欢他,有个心上人真好。”

我笑着揉揉她的头,轻声道:“睡吧。”

樊国国君年事已高,沉迷于求仙问道对国事并不上心,丞相引荐了一位“仙人”给国君,国君每每身体有恙便听从仙人之语治疗。在姬玉来前国君身体不适,仙人言说国君命格属火病中不可与命格相冲之人相见。

姬玉生辰属水,自然就被排除在了国君的宾客之外。苏琤倒是常常去见樊君的,没过多久那“仙人”就因为冒犯苏琤惹樊君发怒,此时又浮出他平日里贪污献银及言语不敬国君的证据,樊君怒不可遏斩了那仙人的头连带着还迁怒了丞相。

我并不清楚姬玉是如何做的,威胁了梓宸之后我便把他交给了姬玉。想来他给姬玉提供了许多不利于那仙人的证据,姬玉精心挑选了几个,以苏琤为触发裂隙的点,一个个排布好,让他们被触发后达到最好的效果。

由此姬玉终于可以面见樊君。

夏菀同聆裳和我一起为姬玉整理要面见国君的衣冠,夏菀从箱子里抱出一件件的衣裳,在桌上铺平,聆裳便拿着装了开水的铜壶熨平衣服上的褶皱。

我对于此类事情一向是手忙脚乱笨拙至极,不毁坏衣冠已是大幸。还好夏菀嘱咐我烧水,并不让我再做更细致的活。

聆裳性子有些风风火火,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她手脚很快,做事却是极妥帖,照料姬玉的生活起居可谓是无微不至。

“公子面见君上,你可同去?”夏菀一边收拾一边问我。

我给小火炉扇着风,闻言答道:“公子吩咐我陪同。”

“公子游说最为精彩,之前有人当堂与公子辩驳,愣是八个人没说过公子一个人,还有被噎得背过气去的。真是笑死我了……总之阿止明日便可知。”聆裳去衣柜里拿衣服,话音刚落又接了一句小小的惊呼:“哎呀,这里还有几件小衣服。”

“你开错箱子了,是另一边的。”夏菀走过去,指着旁边的一个箱子。聆裳看了那些小衣服半天,笑得乐不可支:“这是公子小时候的衣服吧,菀姐你的收藏?”

夏菀也不否认,她偏过头笑笑:“他一年年地长得太快了,我怕我忘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聆裳啧啧感叹了两声,笑道:“可惜我来得晚,公子已然是翩翩公子了。”

“来的晚也是好的,早年公子遭受那些事,你这脾气哪里忍得住。”

夏菀说着便看向我,我看了看她们便专心給小火炉扇风。夏菀把那些小衣服放好合上箱盖,叹息一声:“他这些年真是变了很多。”

聆裳和夏菀又说了几句,她便拿了衣服走过来,经过我的时候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阿止,你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在发抖?”

我直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蹲久了,身子麻了。”

这天明明没有干什么活,我却觉得很疲惫。便是如此疲惫晚上也没有能早早睡着,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听着子蔻安稳的呼吸声直到东方渐白。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迷迷糊糊入梦,梦里我看到了阿夭。

我已经多年没有梦到他了。

他还像十四年前那样,穿着件鹅黄色的衣服,抱着比他还高的琴站在我的面前,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有一双琥珀色的澄澈眼睛。

他离我有两步之遥,我上前一步他却后退一步。

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只是看着我,温暖又凄伤地看着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梦在此处戛然而止,醒来的时候子蔻在旁边喊我的名字,她说我在发抖,她有点担心我。

“你做噩梦了吗?”她问我。

我点点头,想了想却突然笑了出来。我拍拍子蔻的肩,说道:“这么多年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让我害怕的东西。”

“梦只是梦,你别怕。”子蔻很笃定地说着。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笑:“嗯。”

这日我和嫦乐墨潇南素陪同姬玉面见樊君,他穿得优雅笑得妥帖,既谦和又不失贵族的威严。

樊君有些懒洋洋的,传闻中他对政事颇不上心,看来确实如此。双方寒暄落座之后,樊君倚在那金丝椅背上,慢悠悠地说:“久闻公子有奇策,说来孤听听。”

姬玉行礼,笑道:“奇策不敢,但有一条长生之方,献于君上。”

一听到“长生”樊君的眼神就亮了起来,正襟危坐不复慵懒姿态,急切地说:“公子请讲。”

我看见姬玉眼里的笑意,樊君上钩了。能被誉为天下第一说客,姬玉自有他的本事。他言说余国立国之时曾捕获一只千年神龟,供奉至今,是以余国国主历来长寿。强夺神物怕是对神不敬,但若是樊国能救余国于水火,便可顺理成章要他们献上此神物。

丞相主张今年樊国有水灾收成不佳。此时开战劳民伤财,应该养精蓄锐。姬玉道吴国正是气势嚣张,哪里会给樊国养精蓄锐的时间,彼时他攻下余国得了余国粮仓,难免不会攻击邻近的樊国,那时再交战为时已晚。如同渡河,敌方在河中之时正是最薄弱,出击轻易便可取胜,敌方已经渡河而来陈兵列阵,最是气势高昂,再出兵已经晚了。

丞相又说那吴赵大军人多势众,即便樊国帮余国也不能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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