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第84节 (第2/2页)
这处园子并不十分宽大,大概只有百步的样子,却被花匠将养得十分经心。
一溜十几棵高大的丁香树身上结了红绸,细碎的花朵发出浓密的芳香。地上密密地种了粉扇、醉香、紫袍玉带、朱墨双辉,虽然算不上很名贵的品种,但是姹紫嫣红很招人喜欢。
看园子的仆妇向来很有眼色,拿了托盘端着新剪下来的芍药,一一分给前来游园的太太和小姐,周玉蓉无可无不可地捡了一朵开的正好的粉扇。
随侍的大丫头夏言忙用宝石别针帮她插在衣襟,笑道:“这花的颜色看着鲜亮,竟是比什么首饰都衬姑娘今日的衣裙。”
她是周玉蓉的贴身大丫头,主子的心思晓得真真的。其实照她来说,那位叫顾衡的新科进士也没什么好,比他才高的,比他生得俊的,仔细扒拉扒拉也找得出来几个。
偏生自家这个主子一头栽进去,眼看着越陷越深。自从听说那位顾榜眼定下亲事三月就要成亲了,姑娘的脸上就再没有露过笑脸……
眼看再转过一道游廊,就走到园子的尽头了。
主仆俩正准备回转,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窃窃私语,还伴着似有似无的嬉笑声。周玉蓉皱了皱眉头,认得其中一个是这家主人太常寺卿的女儿庞彩娥,另一个是中书省参知政事家的女儿杜芳菲。
这位杜芳菲杜姑娘向来眼高于顶,又自恃貌美才高,父亲又身具要职,在京中名媛当中自认占头把交椅。所谓王不见王,与周玉蓉就有点忽别苗头的意思。
在各个府邸举办的诗会上,两人不但要比诗才,还要比衣裳首饰。你今天带了一件掐丝珐琅的翡翠项圈,那我明天就要一支烧金嵌南海粉珠的头簪子,反正输人不能输阵……
此时杜芳菲撇了一眼庞彩娥,小声取笑道:“倒好意思说人家,咱们几个都是一般大的岁数,我不相信你娘这些天没把你带出去到处相看?”
庞月娥嘻嘻一笑,转了转眼珠子,“咱们只是到处相看罢了,却不知有人心急吼吼地跑到工部衙门前,大言不惭地要人家娶自己呢!”
周玉蓉脑子嗡的一声,知道接下来决计没有好话。但是一双腿却像焊在地上一样,竟是提不起半分的力气来。
杜芳菲膛大了眼睛,“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档子事儿?你别是胡谄的吧!”
庞彩娥微微一笑,极低声地道:“刚才见在席上的时候,你就没见着周玉蓉的神色不对劲吗?往日一脸的高傲劲儿,今天全然不见了。别人说个什么话,她也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杜芳菲恍然,突又疑问道:“我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头,神色间也有些憔悴,就以为她跟我一样,也在烦恼那些像癞□□一样上门求亲的人,还觉得她比往日顺眼许多,却原来是为情所困吗?”
庞彩娥捂嘴低笑,“哪里是为情所困,周玉蓉那是犯花痴呢。今科的榜眼顾衡,如今在工部当一个小小的堂主事。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周姑娘的法眼,不但主动上门围堵,听说还托人过去探口音,结果人家老早就在乡下定了亲。”
杜芳菲又骇又笑,“她是什么位面上的人,怎么敢做出这样……丢份的事?”
庞彩娥满脸是笑,“谁说不是呢?这件事眼下只有几个人才知道,我爹跟工部五品员外郎谷云同是至交好友,所以才晓得一星半点儿。周家把这件事捂得死紧,生怕传出来坏了周玉蓉的闺誉,却不知道有些事越是捂得紧越是传得快……”
杜芳菲的爹今年刚刚迁任的中书省参政知事,身边不知多少阿谀奉承的人。庞彩娥知道杜周二人不对付,所以特意把这件事说出来博君一笑。
“周玉蓉的父亲周侍郎自觉扫了面子,特特天远地远的把顾榜眼的父母搬来京城,想用父母权威搅事,坏了顾衡的前程。谁知道顾家父母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几句话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老实了。晓得这件事根底的人,现在都在背后等着看笑话呢!”
杜芳菲却是想到自己的心事,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奚落几句。
躲在丁香树后的周玉蓉羞得脸面绯红,这庞彩娥昔日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不想却是个喜嚼他人是非的长舌妇。
她死死抿着下唇,垫着脚尖儿悄悄退出那片林子。眼中含着泪却又不敢落下来,生怕与别人正面撞见避之不急,到时候出丑露怯又丢了周家的体面。
大丫头夏言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急急跟着周玉蓉身后。这种事也没个商量的人,就是夫人那里也不好实话实说。但是眼看着姑娘受了非议,这口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周玉蓉身上的玉色折枝堆花襦裙在茂密的月季旁飞快掠过,本来娇弱的花枝陡然露出尖刺,绣了飞鸟纹的广绫披帛顿时被挂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夏言急得直跺脚,忙将披帛小心对折在另一面,力图将抽纱的地方隐藏起来。
远处传来鼓点儿的铿锵声,一道声腔忽如遏云高拨,“情已沾了肺腑,意已惹了肝肠……”
周玉蓉蓦地住了脚步,一双黑泠泠的眼睛盯着草木深深的幽暗之处,兀自冷笑几声后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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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房契
正阳门棋盘街的荣昌布庄。
大掌柜董长青亲自把两盏五彩花卉纹的茶碗放在桌上, 又陪着笑寒喧了几句, 这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 还不忘记把雕了山水人物的镂空木门小心关好。
一身半旧群青色长褂打扮的郑绩就笑道:“这个人你用得还顺手吧?我听说去年年尾盘帐的时候,你这个大东家还给他包了老大一个红封, 让他回去后见人就跟人吹几句。我认识他多少年了,少见他这般模样,可见你包的红封彻底把他惊住了……”
顾瑛有些头疼地望着这个自来熟的男人,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自己还有十来天就要成亲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和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说话, 落在别人眼里算怎么回事儿?
就装作不在意地站起身子,打开关得好好的木门,又从桌上拿起茶壶为郑绩又续了一回满满的茶水, 微笑道:“郑大哥说的玩笑话,你手底下出来的人还有差吗?董掌柜可帮了我大忙,荣昌要不是有他, 还没有这么快在京城站稳脚跟。”
郑绩老早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 心头又酸又涩, “正月间我走的时候还一口一声郑大哥, 怎么才回转个身子你就要嫁人了?莫不是……顾衡那小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顾瑛又惊又愕,心头外加十二分的好笑,心想这位到底是站在什么角度才敢问出这样的话。其实她心底里也有些嘀咕,这件婚事的确定下的有些仓促。
她曾经细细问过, 可哥哥半开玩笑的说——那些老大人们实在太过热情, 动不动就要给他介绍名门贵女。虽然是婉转拒绝了, 但有时还是难免得罪人。干脆就把老早相中的媳妇儿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也好堵住那些老大人的口……
顾瑛敏感地觉察有些不对劲。
这一年她在荣昌布庄当大东家,每天都在迎来送往。加上掌柜董长青毫不藏私,实实在在地学了不少东西。店里那些太太小姐们空闲时就喜欢说长道短,所以顾瑛也知晓了不少京中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