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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当道 第106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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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杀人

暗仄小屋内的酒气越来越浓郁, 脑子却极为清醒的薛延喉咙里咔咔咯咯地响着。

对两个黑衣人的利落劲儿顾衡感到极为满意, 满眼怜悯地看着地上的人, “你拼死留在京城,就是想知道三司怎么判你父亲的罪行吧?我告诉你是秋后立斩,时间就在下个月底。因为我派去的人从你老家的宅墙里起获了将近十万两的白银, 所以这回连敬王殿下都没说什么……”

半醉不醉的薛延胸膛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 努力睁开双眼却只听得肝胆俱裂。

——这个人怎么知道老家的宅墙里埋了银子?那件事做得极为周密,就是妻子都不知道一星半点。整个薛家只有父亲和自己经手了这批银子,到底是哪里走露了风声?

他头昏眼花地看着恶意满满的青年, 头一回觉得惹急了眼前之人真是平生所做最蠢的一个决定。

顾衡促狭地轻笑了一声,躬下身子附耳道:“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父亲截留了南北银矿的银子, 又是怎么找到你们父子俩藏匿银子的地方吗?”

薛延身子发软半伏在地上吱吱呜呜的,也不知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

顾衡从桌上取出一块精致的银锭,朝上面轻轻吹了一口气道:“你惹下这么大的祸事, 还敢羁留在京中,可以断定你必然有不得不留下的原因。你想救你父亲出来, 或者亲眼看着他死, 总得有个结果才行。因为他是那件秘事的知情人,衢州想要他死的人比京城多的是……”

薛延本来因为灌了一肚子的烈酒已经有些通红上脸, 这会却苍白得像个鬼。

顾衡居高临下地站着,“我百思不得其解你的所作所为,就特地找门路进了内库承运司, 翻检了衢州上缴内库的金花银。好死不死的竟然发现二十五两和五十两的银锭有些蹊跷, 却说不来具体原因。”

青年低低笑了一声, “就大着胆子用火烧了一箱,没想到烧去自然白银色泽后,银锭竟呈现死鱼一般的白色。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呢……”

薛延脸色顿时有如雷殛。

如今世面上的造假银者,或以铁,或以铜,或以铅、锡为质,外裹以银皮铸成,大体上有元宝形、圆形、长方形、砝码形、腰形、牌坊形等。以百姓的肉眼难以辨别,但是公估局的老供奉一上手就称得出来。

上缴官府的官银又分为四种:一种是宝银,呈马蹄形,重五十两。第二种是中锭多为锤形,重约二十五两,又称大元宝。第三种是小锞或锞子,形为馒头状重一二两,也叫小锭。第四种是不足一两的散碎银子,有滴珠、福珠等称谓。

顾衡脸上浮起由衷赞许,“你们父子俩也算是人精,伙同南北银矿的尹主事在衢州这个小地方相互勾结一手遮天。在纯白银中掺入当地特产的白铜,表面看上去和真银锭一样,面有细丝底有蜂窝,就是老手也很难分辨看走了眼,真真是好本事。”

银锭铸成后,需由当地的公估局鉴定并用墨笔批明重量和成色。

因浇铸时银模子中残留有气体的原因,银锭底部都有不规则的气体空洞,俗称蜂窝。蜂窝是鉴定银锭真伪和成色的重要参考条件——蜂窝较深、洞圆润光亮神气足、有彩色光泽者成色必好。如果蜂窝中灰黑一片,银锭则很有可能是低色或赝品。

能够当做金花银存入内库的,不知要经过多少关卡检验。

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衢州知府薛维昌的手脚,一是因为没有人会预料到竟然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二是因为薛家父子把所有经手之人都提前喂得饱饱的,三是这批充做银课的银锭造假手段可谓是登峰造极前所未有青出于蓝……

顾衡想起那天揭破此事时,众人脸上色彩纷呈,尤其是一力要保薛维昌的敬王尴尬得不行。要是薛家父子在眼前的话只怕会立刻被他生生撕成碎片,然后丢到海里喂鲨鱼。判了秋后立斩已经是几方克制了又克制,众人数番相商后最好的结果了。

酒力已经上来了,全身酸软无力的薛延冷不丁哆嗦了几下,偏偏脑子再清醒不过,“这件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别人不相干……”

顾衡被他无理打断也未生恼,低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为了把你父亲贪渎的这点银子妥善藏好,你可是煞费苦心。敬王府里也有懂账的供奉,其实早就起了疑心。派去的人把你家翻了个底儿朝天,可以说是掘土三次却没有找到隐藏银子。”

他慢吞吞地看过来,“我这人一向心细,就让勘验的官吏把你们家的地與图快马加鞭的传回来。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你家的茅厕怎么盖得那么远,竟然独独悬在后院的东北角?按照你爹的俸禄,一家老少平日里挤在城郊的小庄子上生活,真是清廉过了头……”

所谓事态反常必为妖!

顾衡站起身背着手转了两圈儿,用铁签把桌上的油灯剔亮了一些,“这个想法一传过去,那些人立刻就把茅厕拆得精光,洗刷干净后全是一块块巨大的银砖,听说合起来有十万两之巨。每天坐在这么多银子上面拉屎屙尿,恐怕当今圣人都没你这么奢侈……”

薛延险些陷入癫狂,几乎像看妖人一样惊恐地望过来。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惹了一头潜藏在水底的吃人鳄鱼,他原本以为那是一只看起来无害的鹭鸶。在衢州这人调虎离山找到银矿真正的账簿时,自己就该引起警觉。

顾衡却是又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一脸的推心置腹,“……你说你这是何苦,兢兢业业费尽百般心思,存了那么多银子到了最后全部要上缴国库。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连累一家妻儿老小全部要发配边荒,听说你的小儿子今年才三岁呢?”

听到这人的口气稍软,甚至还隐含了一丝同情,晕了头的薛延根本辨不清这里面是否有戏耍之意。

他心中升腾起一丝的希望——儿子今年还懵懂无知,妻子纵然有些见识也只是一介内宅妇孺。若是没有自己费心筹划,可以想见他们的日子定会苦不堪言。发配边荒,就是壮年男子也活不下来几个。

片刻间那丝飘渺的念头就如同雨后春笋,再厚的土也压制不住它的疯长。薛延委顿在地上却不管不顾,歪着身子拼命地磕头,很快额头上就碰得鲜血淋漓。脸上已经惨淡无人色可怜至极,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一眼后都忍不住别开了头。

顾衡神色淡漠地看着脚尖旁磕得一脸血的人,心想当初你使人构陷我辱我清名的时候怎么不晓得后悔?朝我媳妇儿身上下死力捅刀子的时候,怎么不晓得后悔?我并不想赶尽杀绝,奈何你自己非要往死路上寻。

如今……一切都晚了……

薛延手抖眼花,身上又软的厉害,却还是看清了顾衡脸上的厌弃和寒漠。一时间悔得连眼角都瞪得裂开,隐隐有两滴血泪珠子争先恐后地垂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似乎还有无数的话语想说出来。奈何酒意上头,很快就像死了一样垂着头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黑衣人伸出一根手指在薛延的鼻子下探了探,示意这个人已经醉死过去了。

顾衡弯腰看着像烂泥一样萎顿在地上的人,站起来冷漠吩咐,“把这里收拾干净,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再过半个时辰瞅个机会扔到金水河去。等到明天天亮后,周围没动静了你们再回去交差。马上要入冬了,这个人的尸身能不能被别人发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私宅里,郭云深凝神听着黑衣人的回禀。

沉默半晌,良久才徐徐叹了一口气,“看见了吧,我早就说过读书人心狠。他们要是为起恶来,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法子。你说这个薛延怎么脑子发晕,偏要一回又一回地去招惹他?”

说完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椅子扶手,斜着眼睛睨了一眼,“这回让你们跟着他总没话说了吧,开始还推三阻四不肯去。如今看了人家的雷霆手段,总该心服口服了吧?”

黑衣人重重点头,哑声道:“大人知道我的性子,最烦那些文人腻腻歪歪的样子。这位顾大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倒是个极干脆利落的人。您当时是没在当场,我在旁边看着他轻言细语说话的那幅场景,后颈子都觉得有些瘆人,难为他怎么想出这么刁难人的法子……”

郭云深轻轻笑起来,“不光是你们,这回连同朝堂上下不知多少人看走了眼。这桩衢州小小的银课案,到最后却卷起这么大的滔浪,小半个江浙官场的人都折了进去,看谁以后还敢小瞧这位工部六品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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