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老攻说我认错人 (第2/2页)
凤歌微微扬起眉,似乎有些不解。
桑意努力让自己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就,那个帮我喂兔子的罗刹少年,玄明师尊之前让我带着他多历练,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不如让他去罢。”
凤歌没在意:“那行罢,你早日动身,师姐那儿我们去说。你注意安全,知道吗?”
桑意点点头。他回头看了几眼,而后大步走了出去,一出去便飞奔去了谢缘怀里,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跳着过去的。
谢缘把这个起飞的小家伙一把搂住按进怀中,绷着笑意批评他:“在外边也没个正形,真应该让旁人都来看一看,他们平日里不问外事的左护法是个什么模样。”
桑意扒在他怀中,高高兴兴地告诉他:“我们要去北斗边境啦!小同学,你功力有没有长进,能不能打跑坏人啊?”
谢缘挑眉看他。
桑意便将在掌门殿中与凤歌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谢缘也没在意,只着重拎出一点来问他:“你把笛子给他了?”
桑意被他提醒了:“是的,过会儿我还要去兵器室中一趟,重新拿一根笛子。”
谢缘却执起他的手:“小败家子,有千鹤音轴的笛子随随便便就给出去,这样,我们直接过去,下山路上找一个兵器铺子,给你做一个新的。”
桑意还想说什么,被谢缘捂着嘴巴给拉了回去。两个人这几天常常往外头跑,打理事情也得心应手起来,先是把兔子放在玄明那儿寄养,再把银狼带在身边。桑意从没跟谢缘提起过,可谢缘好似知道他容易晕剑似的,每每只道:“御剑太费力气了些,不如我们一起乘狼。”
银狼被当成宠物养了一年多,终于能有用武之地,每天开心得要往他们怀里蹭上好几回。两个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行装,跟周围人知会一声,这便出门了。北斗山脚下就有散人仙家开的兵器铺,谢缘带着桑意直奔那里。这兵器铺形制如旧,按的是凡人间的模样,桑意小时候来这,觉得灰扑扑又土气,如今放才晓得古旧有古旧的好处,能生出别样的气质来。
兵器铺老板并不多话,问清楚他们要什么东西后就去帮他们着手做了,因为要的是玉笛,无需格外打造,只是刀工要费上些功夫。桑意搬了小板凳坐在那儿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送过我雪狐的骨头,我之前已经削薄了准备拿来当簧片,可是忘了带过来。”
谢缘轻轻念了个移物诀,眨眼间就将东西收到了手心,又递给了那老板。桑意有点羡慕地瞧着他:“有术法真好。”
谢缘瞅他。桑意怕他又夸海口说上一些胡话,赶紧道:“可是没术法也挺好,我有治愈术也很开心,总是可以为你们出一份力的。”
谢缘笑了起来:“那你以后要保护我,对不对?”
桑意认真点头:“从身到心,小同学,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缘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从身到心?心不需要,徒儿我只要身……就够了。”
桑意最近听他说浑话也听出了免疫力,他瞪他一眼,也不做其他计较,继续看着老板不慌不忙地削玉。桑意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被另一边的淬炼池给吸引了过去。红热的火光缓缓流动,让他想起以前去阎罗殿外看见的地狱火,岩浆的暗光映得人眼微微亮。他着迷地听着打铁的伶仃声响,感受着灼热的气浪迎面而来,不知怎的脑海中跃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阴雨天,他也是同什么人一起走进了这样的一个打铁铺,坐在这里看火树银花、金星散落。
那时候陪他过来的,是什么人呢?
印象有些模糊,浮光掠影般的记忆他抓不住,转瞬就消逝了,甚而让人来不及怅然。桑意回头听见谢缘叫他的声音,是他的新笛子做好了。深红的笛子,用九天凤凰火染色,造成他最喜欢的颜色,里面有他喜欢的人送来的白狐骨。
谢缘递给他,眼神鼓励:“试试看。”
有外人看着,桑意有点不好意思,谢缘见他犹犹豫豫的,于是起身从背后揽住他,伸手将手指搭在他指尖上,帮他架好了笛子。桑意想躲,没躲开,侧头便听见谢缘低声问:“你负责吹,我帮你按着好不好?”
老板带着笑意看着他们,桑意一时紧张,鬼使神差地配合他吹了起来,一开始吹得不成样子,因为不晓得节奏与旋律,一会儿后他听出来了,是谢缘之前赖着要听的《凤求凰》中序曲的一小段,缠绵悱恻,悠扬婉转。
桑意低声道:“你是不是又占我便宜,小同学?”
谢缘捏他的脸,笑道:“不许赖皮,这可是你自己吹出来的,我就当你跟我表白了。”他们不在北斗山中,这家老板亦是个逍遥自由人,最好看热闹,他毫不避讳地在他颊边轻轻一吻,而后挽着他的手,一并跨上了银狼宽厚温暖的脊背。银狼无翅,然而腾踏空中仍旧如鱼得水,还十分稳当。桑意俯身将脸埋在银狼松软厚实的皮毛中,感叹道:“真好,一点也不晕,好像躺在家里的榻上一样。”
谢缘道:“真像那样一般,还能在这小畜生崽子的脊背上做些别的事呢。”
桑意瞅他:“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缘抿起嘴不说话,只是笑。桑意爬过来往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而后就伏在他肩头,安稳地睡了。谢缘抱着他,百无聊赖地替他梳理着间凌乱的丝,伸手挡在他眉前,等待着刺目的朝霞散去。
北斗仙境并不大,他们到仙境边缘的距离,远抵不过从北斗到昆仑的距离。各方宗派划分势力,北斗的边境则终止在一方寻常仙家市镇中,里面的人多数都是杂灵根,有那么几分仙骨,却与凡人无异,只快快活活地享受着上天赏赐的长生。桑意之前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地带着谢缘找到了下榻的地方,要了一间房,顺带着询问伶俐嘴快的老板娘:“请问咱们这最近有穷奇宗的人来往吗?”
“穷奇宗?那不是南边那个鸟不拉屎的宗派么?没有,他们怎么敢来?最近咱们这安稳得很,哪来的穷奇宗。仙爷,新酿的荔枝冰粉酒来不来一两?”老板娘飞快地回答了,而后推销起自家的酒水来,“顺带着打个尖不?菜给二位爷送上去哎哟这位仙郎生得可真是好,不知可有人家,我跟你说我那个闺女……”
桑意不知所措地听着,求助似的望了谢缘一眼。他本来就不擅长与外人打交道,遑论接下老板娘板儿如此伶俐的一大段话。
谢缘立在桑意身后,揉乱他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商量着:“荔枝那个酒,咱们喝一点好不好?”
桑意镇定了一些:“嗯。”
“饿不饿,点四个菜一盆汤送上去,两个你喜欢的,两个我喜欢的,汤要我们都喜欢的,再切十斤熟牛肉去喂狼,好不好?”谢缘问。
桑意说:“嗯……”
谢缘的手按在他的后背上,是完全鼓励和宠爱的姿态:“那就跟这个好看的老板娘说一声,好不好?”
到了这时候,桑意也明白谢缘在趁这个机会教他怎么与人交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愧疚,也有点无措,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连带着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形象都破裂了几分。他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语速,跟老板娘确认道:“荔枝酒来一斤,炒菜要醋溜菜丝、椒盐土豆、红焖鸡胗、青椒回锅肉,汤……百合莲子排骨汤来一盆,另加十斤生牛肉,放在后院就可以了,我去取了喂养坐骑。”
他额头微微地冒了些汗出来,对着外人的这么长一段话仿佛是一种解脱,老板娘逐条记了,眉开眼笑:“就喜欢二位这样的主儿!不像有的个修仙人五谷不近,连小白菜都不吃,那算什么事儿?凡人百味那才叫真正的好味道呢!小二,催催后厨,让他们赶紧的!”
桑意以为老板娘能够放过自己一马,没想到他点完菜,付了灵石后,再度被抓了过去唠嗑。老板娘还没忘记给自家姑娘说媒,一个劲儿地问他:“哎这位仙爷,看着也是杂灵根不?有没有媳妇了啊?咱们家那个是火灵根,做菜那叫一个好吃,不如……”
老板娘在那儿叭叭地说着,桑意想走走不了,这回谢缘却不再管他了。他低头在他耳畔留了一句:“这个答案你自己找,我上楼收拾东西去了。”按着他脊背的手一松,却让桑意整个人都紧崩了起来。
桑意安静地听完老板娘说话,再三犹豫,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我有了。有——道侣的,就是刚刚那个人。”
“哦哟,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虽说长得不像,可我看刚刚那位爷却像是带弟弟一般,失言了失言了。”老板娘冲他豪情万丈地一拱手,叮嘱道:“小郎,什么时候跟上头那位分了,要记得我们家小芳啊!”
桑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红着脸匆匆点头,而后赶紧上楼进房,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谢缘背对着他倚靠窗边看风景,一口一口地品尝着送上来的果酒,随口问道:“以往没这样跟外人说过话吗?”
桑意沉默了一会儿:“……嗯。”
“那以后我像今天这样,让你出去跟他们说说话,你会怪我吗?”谢缘又问。
桑意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不会……不会的。”
“那就好。”谢缘拍拍手,回头搂住他,凑近了去嗅他的耳根,“刚刚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什么时候跟我分了,你就去找这家店主的小姑娘。桑小意,见异思迁也不带这样快变心的,你说你坏不坏?”
桑意被他抵在门口,一动都不能动。他看着谢缘藏着笑意的眼睛,自己也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唇角,带出几分孩子气的玩闹意思出来:“……我不坏。”
谢缘稍稍退后一点,歪头看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正要下口时,就听见眼前人眉眼淡漠,用平静镇定的外表掩藏起自己的心思来,他听见桑意冷静地骂了一声:“死鬼。”
室内安静了一瞬,而后两个人都爆出抑制不住的大笑,谢缘把桑意拉进怀里,一叠声地问:“嗯?敢蹬鼻子上脸了,你说你坏不坏?”
桑意没有反驳,他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谢缘低下头,温柔地与他交换了一个荔枝酒味儿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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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店里住了下来,仅仅一天过后,桑意便能够尝试着开口点菜,再拘谨地跟传菜的小伙子道个谢。他们风卷残云地吃光了所有菜肴,稍作休息后喂了狼,又结伴出去,接着打听穷奇宗进犯一事。然而很奇怪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镇子十分平安,半点异动都没有。
桑意想得很开:“说不定是师兄他们的情报有误,没事最好了,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这里应当是北斗境内最像凡间的地方了。”
在谢缘手把手的教导下,桑意很快就掌握了独自买东西、问价、讨价还价等沟通技能,甚而还对此兴致勃勃。百年来清寂平淡的人生中突然看见了一个打开的口,可以将大千世界从中装进来,再像扎布袋子一样扎紧,其乐无穷。他见识过万里江山,看过最凶险的阵法与异兽,唯独缺少了人世的那一部分,所幸,谢缘都一一为他补起。
谢缘跟他胡诌:“我啊,很可怜的,小时候吃百家饭,必然要练就讨人喜欢的说话技能。我吃遍大街小巷不给钱,罗刹女见了我要抱,罗刹男则要教我法术与剑招,当然他们都是真喜欢我,总得要接触了、说过话了,才知道人家是愿意对你好的,是不是?”
桑意听得很神往:“要是可以改变时间就好了,我也想和你一起讨饭。”
谢缘揉太阳穴。
这天桑意去街上买了红纸与白纸,买了笔墨纸砚,蹲在店中仔细比较几方砚台的好坏。他挠着头,弯起眼睛去问开店的小姑娘:“便宜些三百灵石买这个,好不好呀?”小姑娘被他一笑弄得魂飞天外,急忙就说了好,让桑意得偿所愿。
谢缘问:“你买这个做什么?若是要画丹青,你忘了买丹砂墨。”
桑意扣住他一只手:“是要写婚书呀。”
“……”谢缘难得没有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只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日头高挂,两个人的影子也跟在他们后面,宁静悠长,好似时间能在这一刹那停止似的。二人走到一半,天空中开始落雨,冰冰凉的,然而日头却还挂着,是难得的太阳雨。
桑意冲去一边买了伞,凑过去要谢缘打伞,自己则小心护好怀里的红纸。两个人肩碰肩地并排走了回去,桑意连沐浴都来不及,趴在案上写字。
先写了退婚书,白纸黑字,是要给谢言的。他耽误不起他再多的时间,因为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思,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谢缘立在他旁边看。退婚书写完,接下来是婚书,桑意刚提起笔,便听见他道:“一式两份的。”
桑意把压在底下的第二章红纸亮给他看,很得意似的:“我知道。”
谢缘背着手,也不说话了,就弯腰看着。
桑意的字一向不怎么好,这一世的小楷却写得很漂亮,他慢慢写,勾着人心和那薄薄的纸笺,和温润的墨笔,和他在烛火照耀下边缘微微透明的手指一并翕动摇曳。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桑意 谢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