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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在哪里? (第2/2页)

他在靠窗的位置上发呆,过会儿,腰上酸疼的劲又涌了上来,他想起池越,揉了揉腰,鼻腔泛起酸涩。尽管折腾得太晚,今天天刚擦亮的时候,他还是撑着身体爬起来。他穿好衣服都要走人了,这一别……他痴迷地看向池越,睡梦中的池越其实有些孩子气,不,他本来就比自己小,小七岁呢。七年光阴,大好时光,费什么劲在自己身上?

只是池越似乎也察觉出什么来了,他在睡梦中还抓着自己的手,仿佛紧握住就不会消失一样。

他抽出自己的手,在池越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告别吻。

缱绻难捱。

一刻钟后,冯光踩着满地的雨水,嘎吱嘎吱响地走进店内。薛惟这才注意到门外下起了暴雨。

冯光将雨伞折叠起来,满地的雨水顺着流势往他的手腕下淌。他掏出一个袋子,将雨伞套起来放在脚下,开门见山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薛惟点点头,没有废话,只问:“东西带来了吗?”

冯光从包里的间格中掏出录音笔,递给薛惟。薛惟去接,冯光却挪开了手。

薛惟:“……”

冯光与他对视着,许久,终于在薛惟没有情绪的瞳眸中败下阵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当年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这些年,你爸……”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薛貌生没有因为这件事追究你的责任,想必也是不想看见你受苦的,他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不会为了这件事而将你送进去,不然你今天也不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把这支笔交给警察……我不知道法律是怎么写的,但你的下半辈子很有可能全完了。”冯光担忧地说。

薛惟抿抿嘴,他何尝不知道把东西交给警方,下半辈子就有可能都在监狱中蹲守而过?但这件事他如果不去做,他只会更后悔。

“确定。我要把东西交给警察。”

他想起沈蕊,花一样的年纪里,本该一直和心爱之人厮守到老的,但薛貌生却对沈蕊做了畜生不如的事情,他的出生是两人之间最肮脏的印记,是沈蕊最难抹去的一页,是薛貌生想要留住沈蕊的罪证。

继而,他又想起了一个人。

不知道她,当时是自愿的成分要多一些,还是被迫占据多一些?

不管怎样,都不重要了。十一年前的那一个晚上,他在薛貌生房门前遭遇平生的第一道雷劈,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从那之后,一切都乱了套……是,薛貌生是付出了代价,可他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大义灭亲的痛苦,那一刀挥下去时的坚定与犹豫、折磨与拉扯、破碎与拼凑……此后如噩梦般一直伴随着他,如砭人肌骨的寒意,无时无刻不侵/入毛孔之中,提醒他——

你的多管闲事,你的忿忿不平,你的做事方式,都是错误的。

你毁了你父薛貌生的身体,毁了薛貌生的职业生涯,毁了薛貌生此后的一生。大义灭亲太痛,从此你难安,你再也没有办法直视自己的一切。你学医是为治病救人,那一双手应当是替人把脉开方的手,而不是砍掉你父的双手。

你父救治了多少有眼病的病人,他虽然那么人渣,那么畜生,但他终是有过贡献的……起码,那些险些失明的病人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康复,得以窥见光明。

可你却一刀砍了下去,满地鲜血濡红瞳眸,这一砍,斩断了多少人的生路?

薛惟闭上眼睛,尝试着把这些阴霾的情绪驱赶

见薛惟不说话,冯光继续道:“其实你看薛貌生,已经变成了这模样,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祸害其他人了,你大可不必把东西交给警方,你看这些年,他也并没有对你怎么样。你们父子各忙各的,不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吗?”

“你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冯光担心薛惟,前些日子薛惟联系他的时候,已经把当年高考失利的真相告诉了他,顺便让他听一听内容。他当年替薛惟保管这支录音笔,本着不可欺不可偷窥的原则,一直没有去听。得到允许之后,他才回去听了录音的内容,顿时大吃一惊。而本该一直捂着不让人知道,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薛惟却要让他找个时机,把内容公之于天下。

薛惟也不遮掩,直白说:“因为薛貌生前段时间一直在让人找这支笔。”

当年薛惟见劝说不听,便在情绪失控之下失手砍掉薛貌生的手,姜欢愉当时就在一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薛惟,薛惟无视她的存在,把藏在床底下的录音笔给拿走了。

冯光:“!”他立刻往四周逡巡一遍,应该没有人跟来。“他拿这东西,想干什么?”

薛惟想起赵铭的人一开始在大马路上劫走他的两个行李箱,又想起池越在赵铭家无意间翻到的那张纸条,以及后来赵铭又让人折返到503房一通好找。

薛惟握住面前那杯奶茶:“也许他是想拿回去销毁证据,他还想再犯这样的事。”

“可你已经砍断了他的手,他还能做什么?”

薛惟摇摇头,没有告诉冯光薛貌生当时是强了沈蕊才有的他。一而再就能再而三,那东西不是还在他身上挂着吗?只是手残废了而已,其余零件又没有缺少。

“不知道。但我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了,我痛苦得已经够久了,冯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虽然当年我事出有因才砍掉了他的手,但我毕竟是犯了故意,我是逃不掉的。我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薛貌生……”薛惟说到这里看向自己的双手,本该替人把脉治病,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不,本来就不行了,从十一年前开始,他就不行了。

“我爸……”薛惟终于肯说这个词,“他也应该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做错了事情,就该付出代价。这些年我已经无法得知他活得怎么样,但他找人过来要抢走证据,想必还留有私心,我虽然一直握着这份证据,但我始终良心难安。或许大义灭亲就是这样,我……”他话音哽咽,冯光立刻抽了片纸递过去。

薛惟没有拿过来,“我该和我爸,做个了断。我握着这份证据干什么呢?我……我难道还能奢望他悔过?”

从他得知沈蕊是被薛貌生用强了,他终于还是崩不住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奢望薛貌生悔过,这显然是说梦。他不是个好儿子,因为他的出生从开始就注定是件错误的事情,他不该一直逃避,他该纠正这份错误,让薛貌生此后都害不了其他女性。

想到这里,薛惟不免更难过了。他想起池越……池越喜欢自己,是源于自己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时候,路见不平救了他。池越一定还以为,他的那份美好的品质始终如一吧?

池越一定不知道,他来到穗城之后约冯光见面的那一日,碰见了他的弟弟郝延被一群人围着殴打,他本可以上前搭救,却视而不见,漠然走开。

他是怕了,从他“越界”,多管薛貌生闲事的那一刻时,他就怕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半大少年。十九岁的他,支离破碎,为那份一腔忿忿不平的热血而卖单,此后陷入梦魇般的怪圈模式,再也没有办法走出来——

虽然李亚茗是启蒙老师,教他如何把脉替人开方,但他最初的信仰,其实是源自于薛貌生。薛貌生自从医时,多少即将失明的人在他手里横着走出黑暗的深渊?他不是没见到过。可他毁了薛貌生,那份信仰也随之消散,连片残影都寻不到。

他想自己会爱上池越,是因为池越那份助人为乐的单纯思想。池越活得纯粹、上进、理想。是他曾经活过的模样。两人在郝延家的门店相见的时候,池越就因为他需要一包手帕纸,而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垫上去,拿走他手里的五毛钱。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池越一样,对他说:“五毛钱卖给你,不要吗?”

池越那日对他的帮助,在他看来,与雪中送炭无异。虽然那不过是池越微不足道的一页,却在他心底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我们不认识吧,你为什么要做亏本的买卖?”

“是不认识,但这并不影响我帮你。”

“不客气,帮到你我很开心。”

“你外地来的啊,那你得小心着点你的东西。这片比较乱,丢了东西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

“路比较杂,你需要帮忙吗?”

相顾无言半晌,冯光终于肯把录音笔递还给薛惟。

“我支持你做个了断,迟来的正义不会缺席。那么……”

“保重。”冯光道。

窗外的雨终于停歇了一会儿,但临近端午节的这日,空气沉闷得人胸口缀石。雷鸣依然在苍穹处徘徊,思考着要把电劈在哪一处。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奶茶店门口出现,那盛满狂喜与决裂情绪的一双三角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惟看。他看见薛惟把录音笔塞进一个文件袋里,用线圈缠绕好封口。随后,薛惟与身边人拥抱,身边人拍拍薛惟的肩膀,随后低头连声叹气,最后走出了奶茶店。

那道身影的目光锁住薛惟,紧缩的瞳孔中,只见薛惟褪掉吸管包装,将吸管插/进塑封里。

薛惟吸了一口池越爱吃的芝士威化奥利奥麻薯奶茶。觉得很甜很甜,威化饼夹着奶盖入/侵到口腔内,味蕾在兴奋地狂跳。确实是甜,甜到发腻,甜到他想告诉池越,确实很好吃很好吃。

但他终究没有告诉池越奶茶好喝,只是把昨晚在备忘录上写下的东西复制粘贴到邮箱内,定下特定的发送人,以及一个特定的时间。

做完这些,他拿起文件夹,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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