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两头受气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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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长途汽车上,王加根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次回家一定要控制好情绪,好说好商量,不发脾气,不争不吵,不哭不闹。无论王厚义和胡月娥是什么态度,自己都要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
他甚至想,尽可能表现得调皮一点儿,痞一点儿,儿子在父亲面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丢丑也是丢在家里。尽管这样,他对这次回家能否拿到钱还是没有底气。因为从白素珍反馈到他这儿的信息,王厚义对他的成见还是很深的。
白素珍已经带着马颖来到了牌坊中学。母女俩住在加根的宿舍里。王加根这段日子不得不与方红梅同室而居。白素珍还是不理他,有什么话只对方红梅讲,由方红梅转达给他。
白素珍告诉方红梅,杨岗法庭去找王厚义核实情况,王厚义竟然说加根他奶自杀是早就想好了的。老人家之前已经对加根讲过她不想活了,并且向加根托付过后事。加根之所以不愿意站出来作证,是因为白素珍承诺给他六百元钱结婚,被他妈收卖了。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加根对王厚义红口白牙地说假话非常生气。但回过头来一想,又不知白素珍说的这些是假是真。
王厚义对杨岗法庭讲的话,白素珍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她这段日子不是一直在白沙铺么?加根知道,为了激起他对父亲的仇恨,母亲是有可能编造事实、搬弄是非的——王厚义也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因此,他对父母讲的话,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信到什么程度,全凭他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马颖已经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如果在保定,她早该去学校上课了。跟着妈妈回湖北这么长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课程。因为担心她掉课太多影响学习成绩,加根建议送她去附近的邹肖小学插班旁听。这建议由方红梅转达后,白素珍欣然同意。王加根就忙不迭地去找邹肖小学的校长和一年级班主任,顺利地敲定了这件事情。
这段日子,白素珍住在牌坊中学也比较忙碌。她一天几趟地去邹肖小学接送马颖。回到王加根的宿舍,就关起门来奋笔疾书,写起诉状,写控告信。
对于白素珍走火入魔一样地打官司,王加根也很无奈。他既不愿意偏向他妈,也不愿意偏向他爸,只能采取中立态度,随他们怎么去闹。他不止一次地申明,无论祖上留下的房产将来落入谁之手,他都一分钱不要。他只求和平安宁。
王加根一路走,一路回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格外的烦恼和苦闷。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会遭遇眼下这种局面。走到王李村口时,他碰到了皮匠三婆。
皮匠三婆慌慌张张地告诉加根:“疯子又来了。”
他知道“疯子”指的是胡月娥的前夫,没太当一回事,继续往家里走。到自家茅厕旁边时,看到他家大门口停放着一辆自行车。
一个身穿黄色军大衣、剃着平头的陌生男子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正在与屋里的人讲话。
王加根猜测,那陌生男子可能就是“疯子”。
“疯子”说话有条有理,而且振振有词,情绪比较激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胡月娥跟他回家。初次见到“疯子”的人,很难相信他患有精神病。
王加根拨开围观的人群,看见堂屋里坐着本家二爹、本家二婆、皮匠三爷和几个邻居。他爸王厚义则坐在大门口把守着,双手不停地剥着花生米。大家正一个劲地向“疯子”解释,说胡月娥不在家,带着两个小孩回娘家了,有的又说她去孝天城了。
看见王加根,大家不约而同地与他打招呼。只有王厚义无动于衷,一如既往地剥花生米。
本家二婆轻声提醒厚义:“加根回来了,可能还没吃饭呢。”
“不管他!”厚义低声吼道,口气相当生硬。
加根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屋,站在那里相当尴尬。他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疯子”的胡话,又拨开人群离开了。他给胡太婆带回一盒蛋糕,准备给老人家送过去。另外,他想去村里的一位油漆工家里看看,咨询一下家具做油漆的事情。
等他再次返回时,围观的人已经散了。门口停放的自行车也不见了,显然“疯子”已经走了。胡月娥带着两个小孩也回了,关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堂屋里坐着本家二爹、皮匠三爷和他爸王厚义。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爷开始与加根搭讪,询问他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
加根便把婚礼的安排一古脑儿说出来,表面上是回答二位老人,实际上是说给他爸听的。
王厚义一直没有吭声,闷声闷气地剥花生米。筛子里的花生剥完之后,他又拿起菜篮子,准备去自留地里扯菜。
“厚义!”皮匠三爷叫住他,“加根的事,你要考虑呢。还有三天就办酒席,已经没有日子了。”
“与我么事相干!他有一个有钱的妈,还怕结不成婚?”王厚义蛮横无理地揶揄道。
“这是什么话?他毕竟是你儿子,你毕竟是他老子嘛。”
“我没有他这个儿子!”厚义绝情的吼叫起来。
加根忍无可忍,回敬了他爸一句:“这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怎么了?”厚义气势汹汹地转向他儿子,“从今往后,老子跟你一刀两断!老子将来老了,动不得了,哪个龟孙子找你!你潜江的大伯和三叔,都叫我莫作你的指望。”
又是潜江的大伯和三叔!
加根算是彻底明白了,王厚义心里早有打算,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儿子当做一回事。即便是这样,他觉得该说的话,还是应该说清楚。
“这是你做父亲的说的话!我今天特地回来与你商量结婚的事情,你竟然是这种态度。你没作我的指望,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婚事你不管,我照样可以结!”加根说完,转身就走。
过了自家茅房,快到老宅旧址的时候,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爷都喊着他的名字追了过来。一人拽着他的一条胳膊,往回拉。
加根委屈地哭了起来:“你们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像个做老人的吗?王李村有第二个像他这样当父亲的吗?”
本来抱着加花的王厚义听到这里,把加花塞给胡月娥,大声叫骂着,吼着凶着冲向儿子,挥舞着拳头要打他的人。
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爷又放开加根,回转身去拦挡厚义。
刚刚还一个劲地往村外走的王加根,见父亲凶过来要打他,他反而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不动了。他显得非常平静,完全没有小时候那种胆怯和害怕的感觉。
“狗日的!都是素珍叫他回来找老子闹的。你今天跟老子说清楚,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王李村。”厚义挣脱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爷的阻拦,一把揪住加根的上衣,扯掉了一颗纽扣。
加根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又有几个围观的乡亲赶上前来,帮助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爷,一起把王厚义推开了。
加根这才慢腾腾地走出村子,前往孝花公路上的双峰管理区,去等候到花园镇的长途汽车。
路上,他越想越委屈,泪水早已盈满了眼眶。
这个时候,加根还是希望有人能够把他劝回王李村,或者听到王厚义来喊他回家。父子俩化干戈为玉帛,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能不能拿到钱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不要在结婚的大喜日子里,闹得一家人都不开心。但是,没有人来追他。一直到他走上孝花公路,也没有人来劝他回王李村。
他孤身一人站在公路边,等候着长途汽车。
整整等了两个小时,既不见车来,也不见人来。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加根估计再也不会有班车来了。他横下一条心,壮起胆子,拦下了一辆大货车。好说歹说,司机才答应把他捎到花园镇。
回到牌坊中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白素珍问儿子,回王李村要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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