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半等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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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先生的目光沉了又沉:“殿下意欲何为?”
“诚王拜请之时,娉婷郡主正好也在,”没有把这个未知陷阱弄明白之前,盛子萧并不打算让他的谋士也如他这般心神不宁,遂像随手拎起二两小酒般拎了一丝轻笑悬挂嘴角,不露痕迹道:“她怜我大病初愈,既要回府安置平儿一众人,还要劳神修缮戚府,实在过于操劳,便向诚王承诺了此事。由青云陪陆思哲一同上公爵府拜访。与青云分别时,我已与他约定,若事情办得不顺利,他会在今夜戌时来穆王府与我一见。”
这段话逻辑合理,衔接自然,诉说者讲述时又如行云流水般畅通,以致斯先生都未瞧出任何破绽。
这位深信不疑的谋士将头微微仰起,仔细看了看夜色:“离约定时间尚还充裕,殿下若不介意,我愿陪殿下在院子里再走走。”
盛子萧以一句“求之不得”答应了斯先生的请求。
二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炷香后,又回到了凉亭前的小径上。恰在此时,打更人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斯先生立刻有种使命送达的轻松感:“戌时已到,肖家公子未见现身,殿下可宽心了。”
“先生误会了。”盛子萧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在渐微的灯晕下格外有神:“我在此等的既非打更人,亦非青云。”
斯先生愕然一愣,眸底尽是惘然,但聪明人的顿悟只在转瞬间,很快,就听他失声笑道:“是呀,娉婷郡主担保,肖家公子亲自陪同,此事又怎会办不成呢?”自嘲一笑后,轻松情绪陡然坠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五官已变得肃穆:“江湖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真正能言出必行的又有几个?娉婷郡主身陷洪流,却能坚定心志,实乃豪杰。殿下,万莫辜负她这番不遗余力的付出才是。”
以斯先生的身份地位,能够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对一介女流之辈的钦佩,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是真豪杰?
盛子萧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这一颤是为斯先生。
至于娉婷郡主,那又岂是一句“万莫辜负”就可报答的?
回想晨祈殿内发生的一切,这位感慨由心的皇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先生有所不知,在郡主面前,我只有惭愧。”
“殿下是内疚晨祈殿上利用肖家公子替戚小将军解围?还是后怕牵连害了肖家公子?”
斯先生简洁明了的反问令盛子萧有了另外的深思。
“殿下推己及人是很好,但殿下是否想过,今日一事,在肖家公子心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又或许他不是茫然无知,而是主动配合殿下为戚小将军解困呢?”
从肖青云出宫后问东问西,唯独对此事不置一词的表现来看,斯先生的推测只怕更接近肖大公子的态度。
故而,盛子萧一笑带过:“先生知道的可真够详细。”转而问出了自己刚刚深思的问题:“斯沫来过王府了?”
斯沫看着天真灿漫,不谙世事,其实是日蚀内顶尖的易容高手。
斯先生将她送到霓嫔身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霓嫔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宫。为保这个目的万无一失,斯先生曾明令禁止她出宫传递消息。除非万不得已。
而这恰恰就是盛子萧深思的原因。因为从今天进宫的情况来看,宫里并未发生什么万不得已的事。
斯先生沉默了一会,对于斯沫今日的任性,他亦是很生气的,但当那孩子说她出宫只是因为太过思念自己时,他又狠不下心去责骂她。
斯沫是斯先生从寺院抱养的弃婴。当时寺院内养着许多被父母遗弃的婴孩,斯先生那日无意进庙烧香,他只是被寺庙里怒放的桃花所吸引。斯沫就是他在桃花树下发现的,庙里住持说他与这女婴有缘,便让斯先生带了回来。
斯先生给女婴取名斯沫,斯是他的姓,沫是相濡以沫的沫。
六年前,刚满十三岁的斯沫被斯先生送入宫中,至此,他父女俩已有六年未见,难怪她会说她怕斯先生忘了她的样子。
斯先生苦笑一声:“虽然你母妃一直知道你得病的真相,但天底下又有哪一个母亲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你身体康健以后,还未曾去见过她,她有些迫不及待。”
父母挂念子女,子女又岂有不挂念父母的?
盛子萧从这声苦笑与话里听出了斯沫出宫的真正意图,遂不再追究,而是柔声笑道:“其实今日,我与平儿本是有机会与母妃一见的。”
关于这一点,斯先生显然也是知情的:“你母妃让斯沫出宫来见我,不单是为了你的安危,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陛下那道让你明日与戚小将军陪她一起用午膳的圣旨。”
提到圣旨,一道凌厉的冷光在盛子萧眸中转瞬即逝,嘴角的冷笑似是那道冷光的延续,还未开口,便可见他对他即将要谈论的人有多厌憎与鄙视。
“明日是国宴,我与平儿不能缺席,父皇却特意恩准我与平儿明日陪母妃用午膳,论人性之虚伪,这天底下怕是无人能胜父皇。”
“是呀,你二人若因国宴没有去陪你母妃用膳,便是不孝;可你二人若不等国宴结束,提前离场去陪你母妃用膳,那就是不忠。怎么选都是错。”
“所以,我猜先生一定是让斯沫回去转告母妃,请她以身体抱恙为由,婉谢父皇这份好意。”
“陛下自始至终要的不就是你母妃的主动婉谢吗?怎么?你觉得这样做不妥?”
如果同样的遗憾在一天之内发生两次,说不伤心,那就是铁石心肠。
盛子萧做不到铁石心肠,只能将所有情绪转化成对那个人的憎与恨:“倒没有什么不妥,毕竟,父皇的心思还是很好猜的。”
“他的心思是不难猜,”斯先生冷哼一声,刚刚他有多钦佩娉婷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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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此刻他就有多鄙视这位君王:“一方面,不想被朝臣们说无情,所以特意下旨让你与戚小将军陪你母妃用膳。另一方面,害怕戚小将军替戚将军给你母妃带传口信,所以又变着法的极力阻止你们见面。耍阴谋,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呀。”
“他的阴谋既在心里,也在脸上,只会恶心人。我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黎皇后。”
“她?她有何不妥吗?”
盛子萧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黎皇后所为不像临时起意,倒像一早就预谋好的。”
“黎皇后和陛下?这怎么可能?”
“我也知道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但一切实在太过巧合。”盛子萧将自己的疑点和盘托出:“从父皇给魏公公的口谕中不难看出,这道口谕一开始就做好了两套预案。一是,我未及时赶到,魏公公带着平儿去见母妃。魏公公何等身份,他若亲自引路至听雨轩,母妃自然不好屏退了他与平儿私下说话,可当着父皇的这个耳目,母妃与平儿又岂能将真正的体己话说出来?如此一来,父皇的恩赏到了,舅父想要传给母妃的口信也因魏公公而说不出口,一举两得。这个结果应该是父皇最乐于见到的。但世事难料,万一我及时赶到了呢?”
盛子萧的讥讽冷笑让斯先生茅塞顿开:“如果你及时赶到,那就需要一个从中作梗,阻止这次相见的人。这个人既要有不突兀又能让众人信服的理由,还要有不畏陛下,敢于违抗圣上口谕的胆量。如今宫中,人人以陛下为尊,除了一个桀骜不驯的黎皇后,便是再无人可备用。”
“既然殿下当时已有怀疑,那为何不在宴席中借机问问曦月公主?”斯先生又急促的问道。
“她若想说,无需我开口问,她若不想说,我问了,她也未必会说。”
“事关皇后,她慎重些也是能理解的。”斯先生已然明白,今夜注定是探讨不出任何结果,故而又道:“夜已深,明日还有国宴,殿下还是早些歇息罢。”
盛子萧亦有此感,与斯先生互道一声晚安,便各自回房。
然没过多久,去而复返的盛子萧又一脸清醒的冲凉亭上方,小声说了句“下来吧。”
一个似是蛰伏许久的身影,从凉亭上“呼”的一声落下,脚刚着地,就忍不住抱怨:“这亭子修得也忒小了点,想藏得舒服些都不行。”
“我让你戌时避人耳目来此见我,是有话与你交代,而非是让你提前躲在这里偷听我和先生谈话。”盛子萧对这位梁上君子的抱怨也颇有怨言:“我不怪你偷听,你倒怪我家亭子让你偷听偷得不舒服,戚小将军,天底下没有这样不讲理的道理吧?”
咧嘴一笑,二人在亭中石桌前坐下。
盛子萧右手手肘枕于桌,左手掌心抚着膝,整个身体右斜面向戚平,二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有几句话,我必须私下问过了你,方能放心。”
“你是想问,父帅是否真让我给姑姑带回口信?”戚平联想到刚才偷听的内容,坦率道。
如果舅父不介意让自己知道口信的存在,戚平理当一开始就会告诉自己,但他没有,说明舅父并不想让他知道。
遂摇摇头:“舅父给母妃的口信,我岂有打探之理?”
戚平欲要解释,他立刻严肃道:“平儿,我问该问之事,你言无不尽即可,我问不该问之事,你当守口如瓶。如此,方为君子风度。你是日后代替舅父执掌整个戚家军的人,一言一行决不可藏小人心思。你明白吗?”
戚平刚毅的五官被羞愧涨得通红,他将头重重一点:“明白。”
盛子萧这才将眉头一舒,面和心善的宽慰道:“好啦,我知道你没有小人心思,你只是过分信任我罢了。”戚平刚点一下头,盛子萧又语出转折,温和的话锋瞬变犀利:“但是平儿,我并不希望,你把你所有的事都信任的告诉你身边每一个人。譬如,你武林高手的身份,除舅父之外还有谁知道?”
戚平怔了一下:“当年师父不畏艰辛,孤身一人远赴西疆,隐姓埋名的在军营内充当伙夫,这才打动父帅,同意师父继续传授我武功。这么谨慎小心的人,又岂会允许我在他人面前露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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