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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迷妄心惶惶 (第2/2页)

正是因此,这才有了方才震慑敌人的那几箭。

柳华音纵入林中,只见林中最粗壮的那棵银杏树上,坐着一个头戴幕篱的女人,那女人盘膝而坐在两条最为粗壮的树枝交汇处,背着弓箭,膝上摆着一方楠木瑶琴。如今正值银杏泛黄的时节,随着琴音奏响,些许彻底枯萎的黄叶纷纷飘坠,有的落在她鲜红的群裾上,有的则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果然是她?”柳华音不禁暗叹一声。

那瘦高男人的手下紧随柳华音之后进了林子,瞧见了坐在树上的沈茹薇,便纷纷掏出兵刃,攀纵上树。这几人的身手尚可,柳华音适才在林外就见识过了,如今见这许多一齐围攻沈茹薇一人,竟不免有些紧张。

沈茹薇却是不慌不忙,从身后取下长弓,向旁抛了出去,随即从箭筒之中,抽出几支竹箭,生生掰下箭头弹,指激射而出,直接当了暗器来用。

那几人见状,一个个向后翻身,回落在地,再抬眼时,沈茹薇已抱着怀中瑶琴飞纵下树,她抬眼瞥见了柳华音,却并未动声色。

她一手抱着瑶琴,另一只手里则握着方才那几支被她折断了箭头的竹箭,或许那东西已经不能叫做箭了,只不过是几支末端缀了羽毛的细竹条而已。

而就是这几根细竹条,仿佛在她手中生了花,一次次回击在那些敌人挥来的兵刃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看得柳华音眼花缭乱。不过三五招的功夫,适才还觉得眼前不过站了个投机取巧的弱女子的这帮人纷纷露了怯,一个个犹犹豫豫,不敢再上前。

“我数三下,再不滚,格杀勿论。”沈茹薇说完,便如约开始数数,当她吐出“三”的前半截声调时,却看见那瘦高男人已然穿过层层黄叶,将手中一对铜锏比了个十字,直冲她面门而来。

“退啊!”一旁观战的柳华音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帮狗腿子见首领出马,正打算退后,听见柳华音这一声喊,便如捡了软柿子一般,调转方向一拥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柳华音暗自道了声不妙,立刻便施展轻功,跃上身旁一棵老树顶,与此同时,沈茹薇的双足也向后蹬上方才她坐着的那株银杏枝干,保持着与地面平行的姿态,向上退去。

双锏击中银杏树,剧烈震荡之下,黄叶如雨般飘坠,连周遭的风也跟着抖了三抖,将幕篱掀开一角,露出那璞玉一般无瑕的姿容。她怀抱的瑶琴之上,七根丝弦也有两根受到这震颤影响,发出一丝低鸣。

银杏叶在风中旋舞,沈茹薇的足间也立刻离开了仍在震颤的树干,在空中轻盈转身,手中竹条登即离手,如长了眼般,各自分散,攻向那瘦高男人周身大穴。

不远处的柳华音,仍在与那些小角色周旋。

“你是什么人?”瘦高男人虽立刻退后,仍旧未能避免被其中一支竹条扎入右侧肩井穴中,他飞快拔出竹条,封了伤口周围穴道,冲沈茹薇大声喝问。

“问这么多,是等着去阎王那里报到时,求他给你报仇不成?”沈茹薇稳稳落地,身形微动,已然欺至那瘦高男人跟前。

这倒霉的东西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右手铜锏已然被她夺去,只见眼前女子身子一旋,男子眼帘之中,最后所见光景,便只剩下那一袭红裙在日光下飞扬起的眩目颜色。

这身手之快,连柳华音都看得愣了愣。

他依稀记得,这女人从前的身法,可不如眼下这般玄妙,不过几月不见,就似换了个人一般。

而等他回过神后,那几个方才还在与他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的杂碎,亦纷纷倒地,咽了气息。

“出去帮忙。”沈茹薇头也不回,径自飞身离开树林。

沈茹薇曾在金陵住过些时日,是以一走出树林,虽仍旧戴着幕篱,周素妍便已猜出了她的身份。她看了看沈茹薇以及跟在她身后的柳华音,又望了一眼四周的敌人,只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曾几何时,在雪山之上,她们也曾如此并肩作战。

而最大的不同,则是沈茹薇的身手,那堪称一日千里的精进,竟让她一个自幼习武之人都感到了些许自愧不如。

若是照雪未被夺去,那等光华,在场众人,必无一可及。

此番伏击,并非只有玄澈的人,幽冥谷及星海派的几大好手也都一齐出动,对方如此不惜大动血本的袭击,就连对此有所防备的周素妍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那瘦高男人身死后不久,便有另一波人马到来,紧跟着之前的队伍,将众人团团围困。

“混账东西,”周素妍狠狠啐了一口,道,“这是分明想断了我们的路,他们究竟还有多少人?”

宋、陆二人与周素妍年纪相当,也是多年的知交,面对如此情形,也都缓缓退到了她身边。

就在这时,周素妍蓦地扣住了宋云锡垂在身侧的左手,压低嗓音道:“一会儿若是不妙,你若能脱身,便立刻赶去齐州见老萧。”

“为何?”宋云锡不解,“可你们……”

“这还未到濠州便已是如此,齐州那头的情形也势必不会好到何处去……对了,最好是能带沈姑娘一起走。”周素妍眉心渐蹙。

“我看……你让人保护她,倒还不如叫她一个人走。”宋云锡说着,不自觉便朝沈茹薇望去。

正与她对阵的,是一名白发老翁,这老翁身高不足五尺,个头奇矮,相貌也丑得出奇。可这明明已是一把年纪的老家伙,身手却灵巧得很,还真能算得上是“短小精悍”了。

沈茹薇一手抱琴,空出的那只手在翻覆之间,却似以那劲风为根,生出花来,这掌法精奇,叫人看着颇为讶异,或许只是因她内力稍逊了些,这才无法立刻拿下那五尺老翁。

“小娃娃用的是‘解芳尘’的第六式,‘染香衔绿’罢?”那五尺老翁啧啧两声道,“当真看不出来,孤城派也会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为伍,黎蔓菁那老不死的,莫不是也把那沽名钓誉的把戏玩腻了?”

“与人交手的时候,还是专心着点。”沈茹薇将怀内瑶琴向上一抛,双掌覆于那五尺老翁头顶,向上凌空翻跃而起。那瑶琴被抛出两丈多高,落下来时,便转了个方向,琴弦朝下,稳稳落在她指向天空的足尖。

沈茹薇唇角微挑,足间向前一拨,以鞋面挑动琴弦,发出一声震耳弦音,而被她按住头顶的老翁,也在那一瞬间,面色堕入一片死寂,惨白如灰。

那五尺老翁在一众手下的惊呼声中,轰然倒地,头顶向下渗出的血丝,沿着他面颊上纵横的沟壑散开,仿佛将这一张老脸割裂。

沈茹薇则抱着琴,气定神闲落在地上。

“那个老翁,好像是星海派的一位长老,”陆寒青压低了嗓音,思索片刻,道,“应当是叫做……宿地仙翁?”

“叫什么都好,这会儿都已经是个死王八了。”谢岚顺嘴接茬道,“宋大哥,你说周阁主与沈姑娘比,谁更厉害一些?”

“最起码这个老头……我杀不了他。”周素妍低声道,“即便没有残废,我至多能伤他一两剑罢。”

谢岚听得愣了愣,可这几人都不知道,适才与这老翁对阵的沈茹薇,此刻腹中却是翻江倒海,几度喉中涌起腥甜热流,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比起镜渊玄澈,幽冥谷与星海派的确都只能算是小角色,可这并不能代表其门中便无高手,此前因沈轩等一系列事件,他们所派出的那些,只不过是些小角色,如今却是倾尽门派之力欲与各大门派抗衡,所用之人,当然不可小觑。

沈茹薇所承内力,毕竟也有一大半原不属于她自己,自身修为,也不过八载光景,尚未做到能尽数善用,便要对上这样有着数十载功力的老者,几番对掌相抗,一时行气过度,伤了经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眼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同样的对手,她已决不能再迎战第二个。

周素妍心觉有异,便立刻号令众人上前,将这些乌合之众团团围住。一场苦战之后,忽闻马蹄声近,正疑心是敌方的又一波援兵到场,却看到对面剩下的人如狂风席卷般纷纷退去,再回头看,瞧见的却是为首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上的叶枫。

在他身后,有许多生疏的面孔,想来应该都是沐剑山庄的人。

“叶某来迟了。”叶枫翻身下马,在司焱同裴磊二人的搀扶之下上前,望着眼前这一片修罗场,神色不禁黯然,“这是……”

“叶庄主……”周素妍不觉将他带来的人都扫视了一番,却不见岳鸣渊一家的身影,“只有你在吗?岳长老呢?”

“说来惭愧,我等途中遇上魔教突袭,已与岳长老失散了。”叶枫的神情便立刻凝重了起来,“如今只得留下讯号,待到了宿州再行会合。”

“也好。”周素妍可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如今门中死伤无数,她已无暇他顾,甫一接掌门派便遇上这样的事,即便知道此行是不得不为之,却仍旧避免不了心生内疚。

此处还是濠州,若再往前去,谁能预料到将发生何事?

在周素妍沉默的空当里,叶枫不自觉看了看立在她身旁的沈茹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方才与人交手时,那碍事的幕篱便已落了地。

早在八年前,因为张氏带着两个女儿始终深居简出,叶枫几乎未曾仔细看过她的面目,可他仍旧是觉得,再度相见,这个女人眼里的神采,与当年已是判若两人。

“想不到沈姑娘也在此,”叶枫上前几步,道,“如何,都没伤着罢?”

“多谢叶庄主关心。”沈茹薇莞尔。

对叶枫方才的话,

沈茹薇虽将信将疑,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叶枫与岳鸣渊积怨多年,这一笔账,的确也到了该算的时候了。今日见他此行所带之人,还有不少生面孔,而且个个武功高强,显然是暗里培植了多年的好手。

要论“忍”字,叶枫的确能算是这当仁不让的第一了。

“如今有叶庄主同行,我便安心了。”周素妍望着眼前残景,神色逐渐黯淡。

“玄澈等人之所以会选择此时伏击,想必就是为了趁着各派未曾聚齐,更易下手,如今我等与叶庄主同行,他们当然不敢再轻举妄动——”谢岚若有所思说完,转而望向周素妍,露出略显玩味的笑容。

“启程。”周素妍平静道。

所幸这一路,一直到了濠州,都再未有何异常,随行又有柳华音这名神农谷传人在,有他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那些受了伤的部下,伤情也都很快开始好转。

这日一行人在濠州城内包下一家客舍落脚,至夜,四下静谧无声,沈茹薇房中的灯,却始终不曾熄灭。

到了三更,房门被人敲响,坐在床沿擦拭琴弦的沈茹薇听见叩门声,却也不问是谁,只是淡淡道了声:“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立在门口的叶枫,着一袭墨色直裾袍,显得分外庄重。

“叶庄主深夜造访,想是有话要说。”沈茹薇放下手中楠木琴,起身上前,道。

“沈姑娘是爽快人,”叶枫进屋之后,便即关上了房门,待她在桌旁坐下后,方才入座,道,“说实话,时隔八年,沈姑娘再度现身,叶某心里,的确有不少疑问。”

“叶庄主不妨直说。”

“沈姑娘与飞云居的清琰公子,想必交情不匪,”叶枫道,“而叶某在去年就已向萧公子打探过姑娘你的下落,不得不说,萧公子那张嘴,当真是严实得很。”

“你要夸他,当等到了齐州去对他说,告诉我作甚?”沈茹薇淡淡笑道。

“那便明人不说暗话,”叶枫收敛笑容,道,“秦阁主师徒一直严防死守,保护着沈姑娘你的周全,这其中,总该有个缘由才是。”

“那么叶庄主不妨先告诉我你的秘密,”沈茹薇眉梢上扬,道,“比如,为何要杀我家人。”

“叶某,的确不曾害过你的家人。”叶枫郑重其事道,“此言非虚,姑娘尽可去验证。”

“这就对了,”沈茹薇莞尔,“叶庄主凭一己所知可以断言我与扶风阁的关系,我当然也能断言,你就是害我家人的凶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女思维清晰,头脑冷静,叶枫当真比她不过。

“既是如此,那么姑娘这些年又在何处?”叶枫沉下脸来,“至少,就婷儿所见的一切,你与萧公子是什么关系,当已十分明了。”

“那又如何?”沈茹薇笑道,“我喜欢哪个男人,叶庄主也要管吗?”

“可是萧公子他就要与庄姑娘成婚了。”叶枫呵呵笑道,“所幸,婷儿所托之人,并非于他。”

“哦?”沈茹薇轻笑,“那之前又是为何闹得满城风雨,叶庄主闲得慌?”

“我对此事不解,有心要查,方从婷儿口中得知,那人背后肩胛处有三道伤疤,而在我记忆之中,他并未受过这样的伤,”叶枫长叹一声,道,“这丫头,恐怕是被人骗了。”

沈茹薇听罢,心下却不免生出疑惑。

此人句句话皆像是试探,尽管从旁听起来,只不过是寻常攀谈。

不过若他所言为真,倒也可以释然了,她很清楚,从前在萧璧凌身上,的的确确没有见过这样的痕迹。

“所以,叶庄主深夜造访,只是为了与我叙旧?”

“不,”叶枫摇了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想告诉沈姑娘,我们彼此都是朋友,不必如此防备。”

“既然叶庄主都说了,并非我杀母仇人,那么你我之间,的确没什么恩怨。”沈茹薇坦然笑道。

窗外,风声渐止,沈茹薇觉得房中气闷,便即起身上前,推开窗格。

叶枫想探听她的秘密,又是为了何事?

“不早了,”沈茹薇道,“叶庄主若是没有其他事,还请回去歇息吧。”她口气寡淡,却个个字都带着锋芒。

互不信任,却又彼此试探,人心多半如此。

“改日若是有空,叶某,的确要送姑娘一份大礼。”叶枫临走之前忽然回过头来,冲她意味深长一笑。

沈茹薇不觉愣了愣:“什么大礼?”

“是姑娘想要的真相。”叶枫言罢,不等她多问,已然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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