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2/2页)
魏储依道:“也许她有事耽搁,今日不会来了。”
十七摇摇头,“昨日秀娴姊姊与我击掌约定的。”
魏储依拉她到树下,拍拍她小脑袋,“往日这个时辰都要睡一会,今日不困了?”
十七揉揉眼,瞪了又瞪,“不困。”话虽如此,眼睛却越睁越小,身子也晃晃悠悠,最后抱住他腿,口齿不清说:“我要等姊姊。”
魏储依抱起她,见她已经睡着不禁摇头失笑,正要回屋,远方有人影越来越近,来人却不是梁秀娴,而是梁大。
梁大风尘仆仆,对魏储依开门见山道:“先前秀娴说识得一个镇上的卖花女,总去找她讨教如何做生意,看来那 ‘卖花女’其实就是贤侄罢?秀娴与贤侄从小就在一块儿,好似兄弟姊妹一般,我也知道你的品行,断不会做出欺辱娴儿的事,只是明后年娴儿就要及笄,要谈论亲事的。虽然乡曲僻镇没那些讲究,但你两个终日私处一处总归不妥,若叫有心人瞧见,难免传出难听话来,到时不但两家祖上蒙羞,你两个又如何见人,你难道想坏了名声,走你爹娘的旧路么。何况姑娘家名声要紧,贤侄就算为了幼时情意,往后莫要再见娴儿了。”
魏储依一顿,低道:“伯父所言甚是,是小侄做错了。”
梁大抹去汗水,颇苦口婆心,“伯伯身为人父,凡事都要为子女考虑,贤侄这些年拉扯十七长大,当也明白这份心思。”
魏储依抬手轻轻遮盖十七耳,默了默道:“小侄明白。”
梁大又说:“先前我说送娴儿到都城亲戚家,过日两就出发,随商队一道去,”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看面前少年一眼,放到地上,“这是娴儿给十七做的针线,你留着给十七用罢,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魏储依点点头,静静站在原地。
忽然肩上的小小人咕哝一声,他低耳细听,听到她说:“秀娴姊姊…来了…”
魏储依看向远方,梁大早已不见身影,只余漫天杨絮纷乱。
梁秀娴做的衣裳很合身,上头绣满朵朵野花,就像真的一样。十七穿在身上跑去问魏储依,“好不好看?”
魏储依道:“好看。”他看着那身衣裳,眉眼笑意淡淡。
十七很喜欢这件衣,每日都要穿着,一次在门口碰见赶车路过的梁大,知道那是秀娴姊姊爹爹,于是怯生生唤声“伯伯”。
“伯伯”视线在她衣服上转了转,鼻子发出重重一哼。
她缩了缩脖子,立即跑到屋后找魏储依。
魏储依正在给菜田除草,身上都是汗水,她一时忘记说起“伯伯”,赶忙跑回屋,又是端水又是拿帕,小身影忙来忙去,很快把“伯伯”抛到脑后。
园里有石,她不当心绊倒,手上都是血,衣服也破几道口子,却不顾疼痛,边拍打泥土,边急道:“衣服破了…”
魏储依忙抱起她到井旁擦洗,拿干净布条给她包扎伤口,口中叮嘱道:“走路要仔细脚下,莫再伤到了。”
十七依旧指着衣服,眼泪如豆滚落,“破了…秀娴姊姊送的…破了…”
魏储依道:“哭甚么,衣服破了哥哥再给你做新的。手上疼不疼?”
十七一把抱住他脖颈,“不疼…兄,秀娴姊姊不会来了么?”
魏储依叹了叹,“有哥哥陪你不好么?”
十七总要问起她的秀娴姊姊,见魏储神色低落,便慢慢住了口,她似乎明白甚么,往后在他面前再未提起。
后园的菜苗长势喜人,放眼望去一片油绿,那两棵李树花落作果,果实比去年还要多,十七每天都到树下看看,盼着李果快快成熟。
不想入夏后一连半月阴雨连天,雨势之大前所未见,百息县境域几条沟河决堤发水,更涌进附近村落和城池,淹没洼地庄稼和房屋。一时洪荒逆流,灾民遍地,哀嚎声漫山遍野。
百息县有东西两河环绕,一夜间水漫半座城池,夜半发水,百姓多在梦中,水冲入室方被惊醒,一时间惊叫声,求救声,呼儿唤女声不绝于耳。洪水过境,卷走财物和人命,短短一夜,变换天地。
县衙也未能幸免,惊慌中,有人发觉县令朱迟泳卷财潜逃,衙役一哄而散,徒留一座空衙让百姓暂避灾祸。
距百息县三十里的桃溪镇也有水患,万幸桃溪镇地势高,多数房屋只是进了水,没有危及到人命,只是要时时警醒雨天,以防大雨冲垮屋舍。
魏家菜园被大水淹了个干净,两棵李树也果实落尽,只剩一树残叶。
魏储依背十七在园子前站一阵,回屋抱上未打湿的被褥,跟其他人往附近的小山丘避水。
十七两手紧抱魏储依脖颈,眼巴巴望着越来越远的屋舍,问道:“还能回来么?”
魏储依回头泡在水里的房屋,神色平静得不符他的年龄,“等水退下就回。”
小山丘其实是一处高地,上面长满松木,被人唤做“小松山”,十七常和魏储依来这采野菇,对此地不算陌生。
山上已有很多人,有一家几兄弟抬老父老母,又背儿抱女的;也有一家几口逃出来,惊觉家财未带出来的;更有赶了牲畜,匆匆躲上来的…人人肃穆忧惧,便是无知小儿也都静静依偎大人身旁,再无往日欢腾。
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损失惨重的妇人瘫跪在地放声哀嚎,失了亲人的男人默默蹲在角落泣不成声,也有一群为争一块干爽之地大打出手,好在雨线渐短,乌云露出缝隙,似乎就要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