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只有不到百字的澄清稿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8) (第2/2页)
“池驰!”津行止吼道,“别逃避了,我早在一周以前就见过陆流了。”[注]
98.“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一周前的那天晚上,津行止反复看了几遍那段他有疑问的监控视频,再加上出车祸时的回忆,他有七成的把握,那个人就是陆流。
说起来,上次参加真人秀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也没觉得他对自己抱有敌意。
如果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大可以当时就曝光自己和殷染的关系,或者考虑到对自身的影响,在节目播出之后爆料。
仔细回想之后,津行止想起了一个细节——陆流似乎喜欢池驰。
当池驰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出现时,津行止登时吓了自己一跳。
他合上电脑,刻意清空脑中的这个想法。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遗忘什么,就偏偏会记得更清楚,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津行止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层微妙的关联。
津行止很快联系了陆流,陆流几番推托后,两人最终还是见了面。
几句寒暄过后,一直萦绕在津行止心头的想法令他无意识地试探了一句:“你最近还在和池驰联系吗?”
津行止抿了口咖啡,抬眼却发现陆流的脸色忽而变差。
陆流含糊其词道:“都挺忙的,现在我们公司拿我当种子选手培养,增加了好多通告。”
这样的反应让津行止不由得心头一震,他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接那么多通告的话,身体吃得消吗?”
闻言,陆流的脸色更苍白了,他立刻反驳,语速都比之前快了不少:“我一直好好的,没受过伤。”
津行止没多反驳,只是把截取到的监控视频推到陆流面前:“还要我把话说得再明白点吗?”
监控最多能证明他也在那天被送过急诊,说明不了其他问题,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可陆流却在开口前犹豫了。
陆流复杂的神情出卖了他的心思,津行止抽回手机:“既然这样,我就去问池驰。”
陆流立刻叫住了津行止:“是我做的,和他没关系。我嫉妒节目播出后你人气比我高,一时激愤。”
津行止捏在手机上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流的态度,说明车祸的事和池驰脱不开干系。
半晌,津行止才咽了咽唾液,润湿自己干涩的喉咙:“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津行止有些混乱,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平复,便对陆流道:“今天就到这,三天以内如果你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三天,不只是他给陆流的时间,也是他给自己的时间。
陆流忽然又道:“什么意思?三天以后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保证。”津行止说完,离开了咖啡店。
陆流呆滞地坐下,猛地靠在座位上,整个人如同精力被抽空。
几月前,陆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那时他满心欢喜地加了池驰的微信,但池驰却似乎并不怎么愿意理他。
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池驰的态度忽然发生了翻天的逆转,甚至开始在工作情况允许时频繁和他在线下见面。
池驰私下的性格虽和他想象中的略有差距,却不妨碍他对池驰的喜欢。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池驰的感情日益深厚,池驰开始请他帮各种忙。
陆流觉得这是一种依赖的体现,每次帮过池驰,他都是更开心的那个。
直到,津行止出车祸的那天。
池驰说他独自到郊区森林里寻找谱曲灵感却意外受伤,希望自己能接他回来。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陆流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刹车居然失灵,车在岔路口和津行止的车发生了碰撞。
在被救护车拉去医院的路上,陆流联想到他赶去郊区路上时池驰的种种干预,产生了对这种巧合的怀疑。
直到池驰要他即刻离开他所在的医院并隐瞒伤情的时候,他才终于醒悟。
但当他质问池驰时,池驰却只以巧合来搪塞,甚至不肯编织一个像样的谎言。
可即便是那样,他还是无法狠心揭穿池驰。他带着伤不停地跑通告,以此麻痹自己。
然而,这样的自我蒙蔽终于还是被津行止揭开了。
权衡了良久,他将一切向津行止和盘托出,同时也希望津行止能给他一次验证的机会。只是他没想到,验证的那天来得那么快。
打破既有流程在粉丝面前播一段从津行止房间里偷出来的视频,怎么听也和好事扯不上关联。
陆流在公寓门口拿到了池驰留下的指纹膜,顺利进入了公寓。
他违背池驰的意愿先行打开优盘,却只看见了一份殷染宣布退圈的视频。
后来在活动现场悄悄见到津行止,他才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此刻,陆流站在二层不甚光亮的扶手后,深深地看向池驰:“池驰,别一错再错了,到此为止吧。”
池驰猛地转过身,望了一眼楼上的陆流,又看向津行止:“从早上开始,你们就在设局?”
津行止没有否认:“我们设局的对象,是居心不良的人。”
见面会的前一天晚上,津行止向殷染交代了他全部的顾虑和猜测,并和他设局演了今早“视频调情”的戏码,引有心人入局。
毕竟,想要在殷染的耳力下偷听而不被发现,实在是件很难办到的事。
因为四人的手机昨晚便上交了,所以当池驰向工作人员借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津行止就知道他要开始行动了。
果不其然,他联系了陆流,让陆流去公寓窃取优盘。
津行止抬起眼,眼中藏着说不尽的复杂:“天真烂漫,心机深沉,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陆流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步步靠近池驰。
津行止继续道:“我不明白,你的出身比大多数人好得多,周围人也对你抱有善意,你到底何苦这样?”
“善意?”池驰绷在心口的那根线蓦地断开,他怒目圆睁道,“去TMD善意!”
陆流慌张地上前抓住池驰的手腕:“池驰,你冷静点。”
池驰近乎疯狂地甩开陆流的手,嘶喊着:“别这么叫我!我根本不是池驰,池驰早TM死了!出道前就死了!”
99.“你喜欢唱歌吗?”
池驰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秘密一出口,立刻引起一片震惊。
与吼声伴随而来的刺痛扎在池驰心口,让他几近窒息。
他后退了半步,错开所有人的目光。
半晌,他才自嘲式地耸动肩膀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他径自挪了几步,靠在沙发边缘上。
那嗓音带着酸涩的颗粒感,给人的感觉和平时那种充满活力的少年音完全不同。
“十几岁的时候,我逃离了孤儿院。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大到彻底掩埋了我的人生。”
十几岁的男孩翻出了孤儿院的高墙,在大雪中欢快地前行。
漫天飞舞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天空,街上的人少得可怜,只偶尔有几个行人穿行,却不愿在风雪中多停留一刻。
男孩逆着风雪前行,丝毫不觉得寒风刺骨,反而为自己获得了短暂而珍贵的自由而轻快地哼着歌。
大雪模糊了马路和人行道之间的界线,也遮蔽住人的视野。
男孩喜悦得忘了形,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马路上,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两道车灯从他身旁打过,男孩惊恐地坐在地上。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车,他双手捂嘴,一动也不敢动。
驾驶员急忙下车查看状况,可当他靠近男孩,隐约看到男孩的脸时,他整个人惊恐地连退了两步,差点一个趔趄倒在雪里。
司机张皇地钻进车里,指着车头处说不出话,表情错愕。
他的动作惊动了后排的男人,男人亲自下车查看,看见了吓得瘫坐在车前的男孩。
隔着大雪看见那张脸时,男人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他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子,双手扶住男孩的双肩道:“小驰,是你回来了吗?爸爸错了,爸爸再也不会了,爸爸一定改。”
男孩怔怔地被抱了一会儿,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低声唤了一声:“叔叔。”
那称呼让男人身形一顿,他松开男孩,怔怔地看过去。
当男孩放下手,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时,男人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
少顷,男人抬起自己的手,虚掩住男孩的下半张脸,盯着他那双透亮的眼睛,喃喃道:“太像了。”
男孩有些害怕,正要起身,男人忽然开口问道:“小朋友,你家住哪?”
男孩担心自己刚跑出来没一会儿就会被送回孤儿院,于是连忙摇头:“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家。”
这样的回答让男人忽生歹念,他眸色微暗:“孩子,你喜欢唱歌吗?”
男孩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旋即被男人从风雪中领走。
男孩享受到了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奢华生活,这让在孤儿院待了十几年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而与此同时,他们却给他提了一项奇怪的要求——随时戴好口罩,就连吃饭也要换上特制的,绝对不能摘下来。
室内长期恒温,口罩带给男孩的憋闷感日益强烈。他几次摘下口罩,都遭到了严厉的训斥。
他觉得玩够了,便说出了自己生活在孤儿院的真相,希望他们能送他回去,可当即就遭到了拒绝。
男孩变得极不配合,他不戴口罩,哭闹,逃跑,终于惹怒了那个带他回来的男人。
男人拿起被男孩甩在地上的口罩,往垃圾桶里用力一掷,指尖抚过他眉眼时,动作却又极度温柔。
“小驰,该回来了。”
就是那六个字,开启了男孩的噩梦。
他当天就被关了起来,三日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他醒来之后,只觉得脸上裹满了纱布,疼痛不已。
整容手术后还没恢复好,他再一次进入了手术室。而这一次,是让他几乎当场死亡的腺体更换手术。
腺体更换,顾名思义,将原有的腺体完全切除,更换成另外一个,稍有不慎,便是当场毙命。即便手术成功,这辈子也会伴随着不可预知的风险。
术后,男孩持续高烧昏迷,三天后才完全醒来。
而他发现,自己完全被换了一个身份,成了“池驰”。
后来他才知道,就在他撞见那个男人的前一天,男人的独生子因为不堪压力,跳楼自尽了。
男孩失去了原有的名字、身份,无可奈何地顶着池驰的名字活了下来。
男人要求他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稍有质疑就动手打骂。
当男孩终于被打怕了,再也不敢违逆的时候,男人开始给他请音乐老师,教他乐理、乐器演奏。再后来,他顶着池驰的名字和身份进入SA4。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的池驰是个年少成名的曲作者,十几岁时就以一曲《空寂》在行业里谱出了名声。
池驰想进入娱乐圈当明星,却遭到了父亲的严词拒绝,理由是“丢人”。
天才少年的心理总是脆弱的,一次次被撕毁曲谱剪断琴弦后,池驰选择了以自杀结束一切。
而他的死,成为了他父亲不可言说的心结。
“他们之间的心结,凭什么要我搭上一辈子!”池驰的指甲抠在沙发上,抓出狰狞的褶皱,“我不想要万众瞩目,不想要高等级腺体,我只想要一个做我自己的机会。”
他抬眼,恶狠狠地看向津行止:“你知道当粉丝来应援,在我面前齐齐喊着,我的眼睛像天上星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他哂笑着:“我在想,我TM要是没有这和池驰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是不是就能在那场大雪里离开,不会痛苦至此;我在想,是不是挖掉这双眼睛,我就能彻底解脱了。”
他声音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如同扩散的冷气,钻进在场所有人的心窝。
“所以,你不遗余力地毁掉SA4,是想让自己被连累陷入丑闻。这样,你既可以独善其身,又能让‘池驰’这个名字无法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这样一来,你就毁掉了池驰的遗愿,还获得了走自己人生道路的可能。”
池驰不置可否。
“你说你不是池驰,你一直在走别人的路。可和我们一起挥汗练习的是你,一起半夜出训练基地偷吃的是你,一起并肩走向光辉的也是你。那些过去时光里的感情都是假的吗?还是说,那些都不重要,可以被你当成垃圾随便甩掉?”
忽然间,池驰像是疯癫一般大笑起来。
他从沙发上支起身,靠近津行止:“津行止,你有什么资格像个圣人一样来质问我?你怎么这么虚伪!”
在池驰的眼神里,津行止读到了满满的恨意,他攒眉道:“你为什么会恨我?”
“为什么?”池驰猛地上前揪住津行止的衣领,“凭什么同样在街头流浪,我只能被人捡去改造成替代品,你却能遇见司夜那种贵人,从此顺遂无忧,你告诉我,凭什么?!”
见状,殷染立刻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死死钳住池驰的手腕,威胁道:“松手。”
池驰嗤笑一声,扫过殷染愠怒的眸子,重新瞪着津行止道:“真TM是到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你。”
见池驰置若罔闻,殷染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再说一遍,松手。”
100.“绝不可能。”
“池驰”越扯越紧,粗糙的衣领在津行止的颈项上摩擦出两道殷红的印子。
殷染再度发力,强行掰开“池驰”的手,一声清晰的关节错位声在三人之间响起。
那声响让津行止一惊,看着露出痛苦神色的“池驰”,他迅速分开两人的手。
津行止刚想查看“池驰”的伤,却被他一把甩开。
几人的异动让一直沉浸在震惊中的陆流终于回过神来,他快速上前,轻托起“池驰”的手腕。
“你是不是伤到了?我们先去医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池驰”再度甩开向他伸来的手:“事到如今,你都知道我不是池驰了,还假惺惺地装什么?”
陆流抬眼,却不敢看他那双原本透亮的眸子。“池驰”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刀锋般地划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说,很遗憾没有听我亲口唱过那首《空寂》。你想听什么?听我把自尊践踏到血肉模糊的声音吗?陆流,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那些话,一字一句地剜在他和“池驰”相处的点滴中,将那本就不完整的回忆剜得千疮百孔。
陆流崩溃地抓着衣角,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殷染拍了拍津行止从刚才起就一直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示意他松开。
津行止刚松开手,他就向前迈了半步,半挡在津行止身前,对“池驰”道:“话已经说到这了,不如把之前的事也一并交代了吧。”
“池驰”暗暗地瞥了一眼陆流,将视线移回殷染身上:“你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讨厌。”
“过奖。”殷染毫不客气地噎了回去。
“池驰”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被弄伤的手腕上,看见身后的沙发,干脆坐了上去:“你想听什么?听我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吗?”
他摆摆手:“不用一样样细数,只要你们觉得是我做的,那就都当成是我做的就可以。”
殷染并不想听他那些废话,直言道:“演唱会前一天晚上,你在我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池驰”有些困惑,他半歪着头向殷染看过去:“那么多成功的事你不问,偏偏要拎出来一件没成功的问,真是怪了。”
殷染眉峰一动,没说话。
“池驰”靠在沙发靠背上,回想起当时的一切,故作轻松的表情裂出一道缝隙。
当时那场演唱会,对于SA4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连日的熬夜让“池驰”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偷跑出去,而是选择了安分地待在训练室,因为他筹谋已久的计划终于到了实施的时候。
演唱会当日,SA4队长与成员间的性丑闻,足够牵连“池驰”这个名字一并被雪藏。
训练室的歌曲声不断,“池驰”在训练的间隙将事先准备好的药前后两次注射在矿泉水瓶里,再经由别人的手递出去。
大量的舞蹈动作令药物生效很快,先喝了掺药矿泉水的津行止很快支撑不住,先行回房间休息。
过了一阵,殷染的药劲才上来。
殷染的性格本来就别扭,温引只当他是太累了,和“池驰”商量过后决定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起继续。
两人搀着殷染回到房间,关门的时候“池驰”故意虚掩了一下,等温引进了他自己的屋子,才悄悄回到殷染的房间。
这家酒店他曾经住过,相邻的房间之间存在连通门。但由于施工的问题,原本的双向连通门被装成了单向,而酒店方迄今没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刚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几天前安排房间的时候,池驰刻意横插一脚,让津行止和殷染住在了他预想的房间里。
“池驰”觉得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便快速架着殷染将他从连通门处甩进了津行止的房间,随后匆匆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一直等待的消息迟迟未传出,他鼓动经纪人去找还未到场的津行止和殷染。
当这两个人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计划失败了。
他一直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但也懒得深究。
听完,殷染嗤笑一声:“编谎话至少也要编得圆一点。”
“欺骗陆流制造车祸的事我都认下了,我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吗?”“池驰”如是说道。
“两个问题。”殷染道,“首先,同一种药前后分开下,明显会提高暴露风险,即便是不想两个人同时眩晕引起注意,你也可以选择先后找人递给我们,这样才更为保险。
“其次,你说你想曝光性丑闻,却没有主动联系媒体蹲点,而是在训练室等消息,为什么?”
一直倚靠在沙发上的“池驰”突然后背一紧,苍白地否认着:“你说的这些,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好。”殷染转而道,“那我只问你,你的药从哪儿来的?”
“性.药而已,药店里随手买的。”
津行止和殷染对视一眼,彼此已然心照不宣。
津行止清晰地记得,司夜曾经告诉过他,当时他的症状像是误服了神经毒素,显然和性.药半分关联也没有。
“池驰”能这么说,或许意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下的是什么药。
殷染并不想耽误时间,疾言厉色地揭穿道:“既然如此,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前后下两次药,是因为你本就带了两种药,前后分开是怕混淆。而你不动声色地等消息,是因为有人答应为你料理一切,你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所以你也根本不知道,给我的那瓶水里掺了剧毒药物,对吧?”
“剧毒”两个字一入耳,瞬间在“池驰”脑海里炸开,他惊愕地发出声音:“什么?”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你果然还是有病,水里要是有剧毒,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就在刚刚,“池驰”的描述隐约唤起了殷染的零星记忆,让他想起那天晚上,在这个世界的他曾清晰地感受过一次死亡,根源就是“池驰”找人递来的那瓶水。
或许那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也是他之后无数次心脏绞痛的原因。
但这已然不是殷染关注的重点。
他一步步走到“池驰”面前,压迫性极强地俯下身子。
“你想扛下罪名换取另一种自由我管不着,但你想藏住那个对津行止不利的人,绝不可能。”
101.“我会陪在你身边。”
那种压迫性极强的眼神让“池驰”无法直视殷染,他偏开视线,掩饰般地笑了笑,讥诮道:“你们脑子有病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吗?”
殷染捻了捻指尖,回头看了一眼津行止,压下自己下意识想使用武力逼人开口的念头。
他顺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后道:“细想过去几个月发生的那些事,那些‘意外’清晰地划分成了两种思维,一种是想利用舆论造势,而另一种,是奔着索命来的。你是想告诉我,动过杀心又付诸实践的人有妇人之仁吗?”
殷染的思路极其清晰,问题的针对性都极强,让“池驰”原本就混沌的思维彻底瘫痪,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时,温引缓缓走过来,也站在了“池驰”跟前。
温引刚想叫他的名字,音节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如果没记错,从头至尾你都没对我下过手,为什么唯独避开我?”
温引的出现让“池驰”的情绪勉强有些缓和,但他仍旧板着脸冷言道:“我对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下手,当然是为了出事后独善其身,让你背黑锅。”
“对我也不说实话吗?”
温引失落地移开视线,转而走向客厅的橱柜,拿出一个半拆封的快递盒。
快递盒的包装很简陋,上方被拆了一个角。温引倒扣快递盒,对着茶几毫无章法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花花绿绿的糖撒了一桌子,在半磨砂的玻璃桌面上映出流光。
“池驰”永远记得这种糖,因为那是孤儿院里尝过的味道。
很早以前,他就总是不听话,每次犯了错,院长第一时间不是指责,而是给他一块这种糖精味很浓的糖。
被迫成为别人的这些年来,他吃过的每一块糖都比这种糖好吃一百倍,却唯独没了当初的温暖。
直到他来到SA4,一次令他崩溃的训练后,他又收到了这种糖。
而亲手把这种糖递给他的,正是温引。自那之后,他就对温引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温引时常在他的房间里放这种糖,“池驰”每次去都会拿两块。
就算后来被经纪人明令控糖,温引还是会给他藏几块。
也正因如此,温引才成了他所有计划中的例外。
“我刚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当年的糖是不是也有津行止送的,但我现在好像知道了。”温引指着桌上的糖果道,“这些糖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是吗?”
接着,温引撕下了快递盒子上的信息单,送到了“池驰”面前。
白纸黑字,收件人处明晃晃地印着一个“J”。那是津行止姓的首字母,意味着这是津行止买的东西。
“不只是当年,一直到现在,给你准备糖果都是我和津行止一起做的事。”温引继续说道。
“池驰”不可置信地在快递单上收件人的位置上搓了一下,整个人的骨架好似散了开来。
“那时候你总喜欢偷懒,经纪人不止一次让行止多看着点你。行止怕对你太好,对你的训斥就失了效力,所以那些糖都是我来给的。后来,除了我的房间,你基本不会去别人那里,就逐渐变成了只能在我这里找到这种糖。”
得知这样的真相,“池驰”心头泛起一阵苦涩,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般难堪。
他闭上眼睛,重新靠在沙发上,半晌后才承认道:“是,你们猜得没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直起身,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谁,演唱会之前他就在接触我。他知道我是个替代品,说可以帮我获得自由。”
接受了那个人的合作请求后,他给了“池驰”一份完整的计划,细致到连单向门这种细节都包括在内。
之后,那个人给他寄了两包药,指定他把两包药分别下给津行止和殷染两个人,声称是专门给两个Alpha使用的性.药,必须先后使用。
如今看来,当时并没有任何媒体出现在酒店,很可能是因为殷染说的药物有剧毒是真的。
毕竟,如果SA4中有人身亡,即使没有媒体蹲点,公司也盖不住这么大的消息。
“演唱会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直到陆流出了车祸,那个人才又找到我。那时我才知道,他找了个和我声音很相像的人设计了那个傻子。
“我不想陆流卷进这件事,就匆忙让他离开医院。再之后,我发现陆流住过的那间病房里,出现了一个和他形容相似的男人,想来也是那个人安排的。”
听着那些话,陆流忽然激动起来:“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热情?”
“池驰”瞥了他一眼:“因为你在福利院做公益,而那个福利院,刚好是我当年待过的那个。”
所有环节的疑问被解开,陆流却一丝也轻松不起来。他绷不住地吼道:“为什么不解释,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
“池驰”无奈地耸耸肩:“如果我坐了牢,那个男人不想让我玷污池驰的名声,大概率会恢复我的身份。我杀人未遂入狱几年,表现好还能早点出来,对我来说很值得。至少,我能做自己。”
“做自己”这么简单的要求,在“池驰”那里,实现起来却好比登天。
津行止觉得心口闷堵,顿了顿才问道:“所以,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池驰”不知道有多渴望有人这样问他。可他完全想不到,这句他最期待的话,居然会是他最憎恶的人对他说的。
一时间,那些可笑的恨意碎成齑粉,滚烫地铺在“池驰”心口,令他疼痛不已。
他抬起眼,嘴唇止不住地颤动,声音滞涩地说出了那个快在脑子里生锈的名字。
“夏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滑落,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我是夏由。”
“夏由。”
津行止唤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
不多时,他将目光转向殷染,低语道:“染,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殷染心领神会,抓住津行止的手,带他上了楼。
房门刚合上,津行止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怀抱的主人轻柔地对他说:“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我会陪在你身边。”
102.“你应该说,我爱你。”
津行止沉默地回拥着殷染。
从前,他觉得“池驰”——或者说夏由是他们中心思最单纯,最快乐的那个,却没想到他是背负最多,心思最重的那个。
曾经津行止想要一个理由,可当前因后果摆在他面前时,他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他理解夏由的苦衷,但无法认同并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夏由说他是幸运的,却也没见过他的不幸。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只不过每个人都各自活在以自己为主角的世界里,看不清别人而已。
殷染的拥抱给津行止带来了力量,津行止缓慢地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
津行止扫了眼手上的石膏,没来由地开始拆绷带。
自从上次被殷染强行拆了石膏后,津行止就换上了夹板石膏,为的就是方便自己拆卸。
殷染没问津行止忽然拆石膏的原因,只是动手帮他一起拆。
被石膏束缚良久的手臂重获自由,津行止径直走向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殷染默默等着,没有多问什么。
不多时,津行止从里面端出一盆水。殷染不明就里地迎上去,津行止却没让他碰到盆。
看着被津行止放在凳子前的那盆水,殷染走过去,刚有要蹲下去帮津行止洗脚的架势,便被他顺势按着坐在了凳子上。
殷染俯身按住津行止给他脱鞋的手:“行止,你干什么?”
津行止抬眸,对上殷染眼中的惊讶:“看不出来吗?给你洗脚。”
殷染不明白津行止为什么突然这样,不肯配合地按着他的手。
殷染的坚持让津行止不得不解释,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调笑:“不是说退了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吗?碰碰脚都不让吗?”
殷染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津行止。
片刻后,津行止终于破了防似的把那点藏在心底的感受和盘托出:“我只是觉得心里好空,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殷染心中一动,松了手。
津行止的动作轻柔,撩起的水花很小,像是怕弄疼他。
脚上的热度顺着血液传递至全身,却缓解不了殷染对津行止的心疼。
他俯身将手搭上津行止的肩膀,尽力释放出一种他不甚擅长的温柔,吻上津行止的额头。
“如果觉得心里空,那就把我装着,好不好?”
殷染的话像是对症下药的良方,开始在津行止的心口膨胀,消减着他心底的空虚感。
津行止心底一酸,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回复道:“好。”
·
有殷染在身边,津行止只失眠了半宿,第二天还是很早就醒了过来。
公寓里很静,静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津行止缓缓下楼,想在殷染醒之前亲手给他做点吃的。
刚走到客厅,津行止便发现茶几上端正地摆着一个信封。
他走过去,正瞥见信封上的笔迹苍劲,写着“津行止亲启”几个字。
他拆开信封,阅读起信里的内容。
那是一封很短的告别信,看内容应该是陆流写的。
“我带夏由离开了。这么多年,他都活在‘池驰’的阴影之下,没能过上一天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想陪他散散心,让他做点夏由想做的事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并不是带他逃避地离开,只是短暂地向你们道个别。等到他心情好一点,我就会带他回来,然后陪他承担一切后果。”
津行止不知道殷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自然地把手中的信纸递到了殷染手上。
殷染看完,把信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对津行止歪了歪头:“阿止,我好像饿了。”
津行止叹了口气,径直走向厨房。
殷染把那封信收到客厅的某个柜子里后,打开了手机。
他退圈的那条新闻还挂在微博上,紧随其后的,是林茜酒驾肇事逃逸的新闻。
那件事似乎是去年发生的,而在这个时间点被挖出来,多半是陆流和夏由的“杰作”。
看着厨房里津行止忙碌的背影,殷染默默回复了管家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公司的消息。
面煮得很快,殷染把手机扔在茶几上,之后坐在饭桌旁,期待着自己的早餐。
津行止没有动筷,目不转睛地看着殷染吃,眼仁里满满都是殷染的身影。
看着看着,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