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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爱之追逐 (第2/2页)

“知道她为什么不接受你不?”孟扶摇一句话又把森凉的带着杀气的月色换成楼头红罗帐顶的柔曼月色,“自卑!自卑!”

“自卑?”一把年纪的美丽男子愕然喃喃,“自卑干嘛?”

孟扶摇仰天长叹,这男人比云魂还奇葩!

“你过来,”她一把扯过月魄,指着地上一处水洼道,“看看你自己,容颜不老青春永在,美得是个人都会嫉妒。”

月魄盯着水波里那个影子,恍然道,“咦,好像是,哎,我不照镜子好多年。”

孟扶摇强忍揍人的冲动,继续开导,“你得天独厚,容颜永驻,而她,她呢?她却少年早白,容貌平平。”

“那也不能不要我啊。”月魄答,“美丽又不是我的错。”

“你武功好像也在她之上吧?但是定排名的时候,你因为对她的情意也让了她是不是?”

月魄默然,半晌道,“她不喜欢输给我嘛。”

真是笨蛋啊……孟扶摇翻白眼,愣是不懂得女人就是口不应心的动物,你输给她她才伤心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平日里说话无拘无束,尤其喜欢和女子调笑,说些风流话儿?”

“你怎么知道?”月魄慢慢理手中的网,“其实除了她,其余人在我看来不分男女。”

“傻咧你——”孟扶摇恨铁不成钢,“你看来不分男女,她分啊!”

“啊?”

“你这般美丽,本就让她自惭形秽;你让出排名,她觉得你大概是不屑于和她争;你容颜绝色,又喜风流调笑,自不缺美色投怀送抱,而你又心无拘束不知道男女之防,看在她眼底,却又是个什么感受?”

月魄如被雷劈一般呆住了。

这个美丽的男子怔在月光下,皱起弧度完美的眉,喃喃道,“难道这么久,我都错了?”

孟扶摇看着他,觉得这些顶级强者其实一个个也蛮可怜的,痴心练武练到绝顶,把心智都练出问题了,更因为长久的人在高处,反而再不能看见人世间一些最平凡的道理,而以他们的身份,世人畏惧多于爱戴,见之如避蛇蝎,以至于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敢于冒险点拨一下这对深陷情网却又情感弱智的一对。

“喂,你的意思是说,”月魄突然一把揪住孟扶摇,“她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不敢喜欢我?”

“对,”孟扶摇很哥们的拍拍他的肩,“你太美太强太风流,看起来太不可靠,她怕芳心托付,将来反被你伤得更狠,倒不如从来都不接受,那还能多看你几次。”她奸笑着,凑近月魄的耳边,低低道,“不然为什么她每次都能被你‘找着’呢?”

月魄斜睨着她,半晌道,“小小年纪,情圣似的。”

孟扶摇得瑟的笑,“夸奖,夸奖。”

她鬼鬼祟祟看看另一边烦躁的云魂,笑道,“瞧,吃醋了吃醋了……”

月魄却突然道,“我瞧那两个家伙也对你有意思,你和我这般故作亲热,他们怎么不吃醋?”

孟扶摇怔了怔,半晌挑了挑眉,“好朋友,吃什么醋。”

月魄曼声一笑,“你真当我白痴么?”

孟扶摇瞅着他,翻了翻白眼道,“信任,信任你懂不?你们两个之间,就是缺乏信任。”

“……信任……”月魄若有所思,突然道,“我和她其实是青梅竹马,在三十八年前,我一直喜欢着她,我以为她也知道,我原本打算那年年底向她求亲,结果,那年中秋她生了场怪病,病好后头全白,那时我在游历江湖,听说了便回去看她,路上遇见仇家,幸得雾隐相救,她说想拜访我的家乡,我便带她回去,那天我和雾隐双双去看她,雾隐一推门,她正揽镜自照,一回头看见我两人,镜子碎在地下……”

孟扶摇沉默下来,她微侧身,看着焦躁原地踱步的云魂,想起她总在微微恍惚,想起她不断扯断自己的白,想起她别扭而又古怪的性子,想起身为十强者的她说自己是天下最惨的人,想起她听见那句“红颜知己”时受伤的神情。

想起三十八年前,青春少艾的女子,一夜之间头全白,正伤心欲绝自暴自弃时,却见情郎携着姿容完美的女子姗姗而来,那一刻,她又是怎样的疼痛?以至于痛到了三十八年后的今天?

原来,不过是一个一直为爱患得患失,不敢面对只好逃离的可怜人。

她也有点恍惚的笑起来,为那些尘封在久远岁月里,带着故纸香气的故事,而漾开了悟的笑意。

她凑近月魄,轻轻道,“想不想知道她到底对你是什么心意?”

“嗯?”

“就是这样!”

孟扶摇突然“呼”的一拳击出,拳风虎虎里她头披散厉声大喝,“你不给我活,大家一起死!”

拳风激荡,击上相距极近的月魄的身,他本就背对悬崖,猝不及防身子已经落下!

灰光一闪,快得像原本就存在于这里。

云魂以人力难以想象的速度刹那间掠了过来,她不看任何人,甚至不管杀人凶手孟扶摇,她直奔悬崖之下,惶急大呼,“月——”

她撞入山崖之下,以一往无前决不回头的力度。

她撞入一个等候已久的怀抱中。

山崖下,月光般的男子牵着一袖银光,静静张开双臂,等候着暌违三十八年的拥抱,当轻盈的灰女子果真毫无犹豫的奔下绝崖,奔入他的怀中时,那男子瞬间红了眼眶。

他放开手,任银网悠悠摇荡荡住两人身子,伸臂紧紧揽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她上,仔细的、温存的、轻轻的摩挲,他的声音低低柔如这一刻半山云雾间的月色,少了几分调笑魅惑,多了几分凝重心酸。

他道,“阿云,这声呼唤我等了三十八年。”

云魂在落入他怀中那一霎已经明白生了什么,她欲待挣扎,却为那般从未听过的语气而心酸心惊,她埋他怀中,淡淡的男子香缭绕全身,熟悉而陌生,她亦有三十八年未曾闻见过。

月色沉静而清凉,照见半躺于深黑山崖乳白云雾间,沉默相拥的人儿。

云魂被月魄拥着,即羞且喜且心酸,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隐约间听见他道,“原来这皮相也坏事……”随即动了动。

她不知道月魄在做什么,她却只贪恋这一刻的温暖,静静不动不语。

月光照见月光般的男子,照见他突然轻轻吸气,随即一吐,吐出一点跳跃的银光,随即那一头银白光亮的头,突然慢慢暗淡下去,淡成了灰白色,比云魂的还要枯涩几分。

而那不辨男女光洁青春的绝色容颜,渐渐出现岁月的细纹,那些镂刻在眼角唇角的纹路,瞬间让他老去二十年。

随即他笑一笑,拔身而起,轻轻落上崖顶,他始终没有放开云魂,那女子被他紧紧揽着,自觉羞赧,又别扭的背过身去。

孟扶摇却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月魄瞬间老去的容颜和一头白,惊骇的道,“你……你……”

月魄向她一笑,突然一拂袖,掌间银光平平飞向她。

“这是我们师门独有的练气之宝,练至五十年以上,真气极度精纯的高手才可能有,我的不老容貌就来自于此,如今我用不着了,便宜你吧。”

孟扶摇接了,掌心里敛了银光,小小的圆润的一团,舍利子似的半透明,她有点犹豫的看着……这个谢礼,太重了点吧?

云魂却霍然抬头,看见月魄容颜的那一霎,“啊”的一声,眼泪便瞬间流了满脸。

她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含泪痴痴看着月魄的脸,看他的笑意如常妖娆,那老去的风华依旧,看三十八年不老容颜,今日一朝为了她,竟至自弃。

当他明白她仰看他的疼痛,他便甘心俯低自己的一切。

“前辈,人生难得有心人。”孟扶摇突然开口。她仰头看着山石上那对人儿,静静道,“月魄前辈向你证明了,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也请你以后,放弃你无谓的自卑,学会信任他。”

云魂回过头来,她注视着孟扶摇,半晌无奈一笑,道,“我是该谢你还是骂你呢?”

“只要不杀我就行。”孟扶摇耸耸肩。

“战南成我还是要带走,这是我的誓言,然后我辞去天煞皇族供奉,从此不再插手战家之事。”云魂一弹指,弹出个小小盒子,“我想,还是要谢你的,送你个小玩意,这东西我到手几十年,一直没明白到底有什么用处,你若有这机缘,便便宜了你。”

孟扶摇眉开眼笑接了,觉得今天虽很吃了点苦,但生意着实划算。

月魄回眸一笑,牵着云魂拎着战南成飞身而起,没入月色星光云山雾海,身影渐渐远去,孟扶摇立于崖巅,想着刚才月魄的笑容,平静而圆满,竟比初见他那一刻的惊艳更美。

她回身,看着摇摇晃晃立起的战北野,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云痕,看着满面鲜血咧嘴笑的小七,看着又慢悠悠掏出果子来啃的元宝大人,而头顶月朗风清,云开雾散,亦是人生里挣扎得来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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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凤崖回来后,孟扶摇和战北野云痕立即被接到磐都城西一处普通宅子养伤,那宅子看起来和所有磐都民居一模一样,内部结构却惊人的复杂广阔,机关密道重重,在那座宅子的地下,孟扶摇见识了“贰臣第一”的老周太师深谋远虑的布局和计划——这个在金朝末期乱政时,一直保护着大批能人重臣,并在金朝覆灭已成定局的情形下,宁可背负着世人诟骂千秋罪名,以太尉之尊带头献城以降的老太师,用一生的时间来广收门客广施惠泽,为自己的唯一后代,留下了无可比拟的宝贵力量和财富。

这位老人,在明知有人欲待谋害他的情形下,依旧恳请将战北野远远封王,并主动提出封在贫瘠的葛雅沙漠——那是因为一位饱学硕儒告诉他,葛雅沙漠前身是个富饶的大陆,后被风沙覆盖,沙漠深处有覆灭的古国遗址,那个富盛的王朝留下了难以计数的珍宝,这些珍宝,后来便成了战北野黑风骑的顶级装备来源之一。

而天高皇帝远的葛雅,成为战北野练兵的最佳地点,在那片广袤的沙漠深处,除了黑风骑,还有战北野以边军换防吃空额等多种手段招募的数万精兵,他的军队里,甚至有以巨额财富招募来的彪悍骁勇的摩罗兵。

而因为老周太师的投诚,使他最终能以太师之尊保住了当时许多文武之臣,这些人虽然大多被削去权柄,还有些人随王朝更替心意已变,但还有部分人,历经宦海浮沉,如今各据一方实力,这些将旧事和感激默默压在心底的人,始终在等待一个机会,来回报很多年前那位不凡老人的恩惠。

八方云动,风雷将起,当蛰伏多年的蛟龙悍然昂,带来的必将是天摇地动的翻覆。

在密室里养了一阵子伤,战北野在某个日光明媚的早晨走出黑暗,对迎面向他微笑的孟扶摇道,“扶摇,我要走了。”

孟扶摇“嗯”了一声,平静的看他,这段日子他虽然在养伤,同时也在一批批的见人,和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幕僚整日整夜商讨计划研究路线,然后在他伤养得差不多的这天,她知道他要离开了。

战北野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眸,心底有豪气万丈更有离情千丝,此去关山万里血火涤荡,再回来时一切是否如常?他很想和她说:扶摇,跟我走。然而他不能。

他不能这么自私,他要改了这天地换了这朝野,他已经置她于乱世,再不能继续置她于危险,她为他折掉的骨,断落的齿,如同折在他心底某处血脉,永远突突冒着血液,伤痕难愈的疼痛。

战北野的手缓缓伸进怀中,抚摸着一个小小的锦囊,那里是那半截断齿——那日内殿之中,他偷偷拣起,揣在怀中,如果这一生不能拥有和她交换信物的那一日,他有了这个也算属于他的东西,他留存到死,然后和他的骨灰同燃。

他道,“扶摇,我已经命人去通知宗越,让他回来给你治伤,另外,黑风骑我留给你……”

“别,”孟扶摇拒绝得很干脆,“带走,我知道你在京中的力量无法和皇营军以及驻京京军对抗,所以你要送你母妃回葛雅,然后带领你的精兵,和那些联络好的力量起兵一路打过来,但是你回葛雅的这段路,一定要有人护送,我本想亲自护送你,可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们都各自做各自的,谁也不用担心谁。”

她笑,目光闪亮,她确实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真武大会战南成这个皇帝会亲临武场,第一名会获得战南成当面嘉奖,还会获得一部分天煞军权!

她要拿真武第一,她要夺天煞京军军权,她要杀了战南成!

她要在战北野打到磐都之下时,亲自为他打开城门!

她小小的脸庞,因这些决定而光辉四射,明亮至不可逼视,战北野深深的看着她,欲待伸手去抚,却终于半途缩手,最终朗声一笑。

“扶摇,且看你我,天煞金殿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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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战北野,孟扶摇进入了没日没夜的苦练期,她要做的事很多,和云魂一战,她的真力又有提升,她必须抓紧时间把大风的内力融合,她还得研究月魄的练气精华到底和自己的真力合不合,顺便还研究了云魂给的那个盒子——巴掌大,黑色,没有边沿,看起来根本无法打开,也看不出什么质料,研究了很久只好先撂开,等那个虚无缥缈的机缘。

云痕留在磐都——他来本就是为了参加真武大会的,太渊分裂成上渊和太渊后,云家护驾有功,现在是太渊国的新贵,以他的身份,自然要代表太渊参战,当初太渊宫变,他受伤后被孟扶摇抛下,是战北野派人悉心照料,自此便有了交情,这次来磐都,云痕联络上黑风骑,知道战北野遇险,立即前来接应,如今战北野托他照应孟扶摇,自然责无旁贷。

雅兰珠在战北野离开后第二天拼死拼活赶了来,现迟了一步嚎啕大哭,拔腿又要去追,被孟扶摇拉住——这孩子劳师动众一追,战北野的行踪岂不闹得天下皆知,孟扶摇巧舌如簧,大肆吹捧雅兰珠武功,让雅兰珠以为真武大会没有她这个第一必然失色不少,于是也乖乖留下等比武,准备弄个第一名回去向父王母妃炫耀。

这日孟扶摇练武练得无聊,带了雅兰珠拖了云痕偷偷溜出来闲逛,此时真武大会召开在即,磐都武风浓烈,满街带刀佩剑的江湖客,茶楼酒肆挤满了来自各国的武人,经常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抢先预演了淘汰赛。

三人去了“醉扶归”,在那张坐过的桌子前坐下,看见花公公一如既往喝得烂醉,一如既往被傻小子绊倒,一如既往敲诈人家赔偿,雅兰珠看得咯咯直笑,孟扶摇也笑,眼神里却微微酸楚——这个不爱喝酒,却为战北野整整醉了二十年的老人!

花公公临出门时,她上前搀了一把,老人抬头看了看她,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一个蜡丸。

孟扶摇坐回原位继续喝酒,和雅兰珠猜拳,忽听隔壁一个酒客道,“此次大会,其余各国大可不必派人来了,来了也是自取其辱,我们上渊的比翼双剑,年纪轻轻执掌玄元宗,雷动诀名动天下,普天之下,谁是敌手?”

“比翼双剑确定要来?”另一人问,“听闻燕氏夫妻忙于政务,未必有闲。”

“师兄会来。”说话的是一个神情倨傲的少年,“他就算不来,我在也一样,我可是得过师兄亲自指点,雷动诀早已烂熟于心。”

众人一阵附和,谀辞潮涌,那少年神情越骄傲,环视四周傲然不语,一众酒客都默默低下头去——这少年在这酒楼已经连摆了数日擂台,剑下从无敌手,确实手下有两把刷子,怨不得人家骄狂。

却有人突然哈哈一笑。

“喂,啥叫比翼双剑?”孟扶摇趴在桌上,大声笑问雅兰珠,“比什么翼?一对鸭子?一对鹭鸶?还是一对蝙蝠?”

雅兰珠眨眼,“莫不是一对鸡翅?”

两人顿时笑得拍桌子擂板凳,酒楼里鸦雀无声,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孟扶摇——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得罪雷动诀的传人,这下只怕要死无全尸了。

孟扶摇一边笑一边抹眼泪,“我滴亲娘耶……鸡翅双剑……”

忽然寒光一闪,一柄剑直直指到孟扶摇鼻尖。

“你敢辱我燕师兄?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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