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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不关风与月 (第2/2页)

“她凭什么羞辱我?”苏易说道,“还是当着你的面。”

“你想说什么?”萧璧凌问道。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讨厌女人!”苏易冷笑起来的模样,仍旧有着昔日里邪惑的意蕴,“可是,你又能如何呢?”

“不必多想,”萧璧凌平静回道,“只要不曾加害过她,不论你想什么,作甚,都与我没多大关系。”

萧璧凌大多时候都是个极温和的人,即便与人玩笑,也从不冷嘲热讽,唯有面对苏易时,每一句话才都会带着刺,将他脆弱不堪的内心扎得伤痕累累。

柳华音听到这话,顿时怒极,手中玄苍直挺挺地便刺将过来,然而如今的萧璧凌,得了竹隐娘点拨,已非昔日可比,虽只是恢复了极小一部分的体力,却也能立刻对这刺向他面门的一剑做出及时反应。

他以左肘振开剑锋,身子却已贴着玄苍一侧滑过,稳稳落在柳华音跟前,随即劈手夺剑,倒转剑锋,指向身后的苏易眉心,皆是一气呵成,绝无凝滞。

“你……”柳华音几乎和苏易同时喊出声来,前者是因他以苏易性命为胁迫而震怒,后者则是诧异他的身手如今这般诡异的精进,总而言之,局势变换,已是柳华音与苏易二人落了下风。

“解药,”萧璧凌漠然朝柳华音伸出一只手,道,“即便不交出来,一命换一命,也算值了。”

“换谁的命?”柳华音眉心一紧。

“我所在意之人的性命。”萧璧凌平静道,“对了,从方才我与程姑娘中毒开始,我便怀疑一件事,难得有这样好好说话的机会,刚好可以问问你。”

“问什么?”柳华音沉下脸来。

“你与神农谷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你姓柳,对不对?”萧璧凌淡淡道。

柳华音向后退开一步,神情诧异已极:“为何……”

“这些古怪的毒,大概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用得出来,”萧璧凌说着,不觉冷笑出声,“她所中的断尘散,多半也是你的手笔,对吗?”

柳华音没有回答,只是朝苏易望了过去。他这才发觉,方才苏易的表情言语,都不过是硬撑着佯装坚强罢了,如今那对美貌非凡的眸子里,承载的只有无尽的落寞与绝望。

“你猜得不错,却漏了一件事,”柳华音忽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转向萧璧凌,道,“断尘散,我不止对一人用过,而另一个人,就是你——”

“华音!”苏易大惊,立时失声高喊。

“你认为我会信你吗?”萧璧凌只觉此话十分无稽,立时驳道,

“为何不会?”柳华音冷笑,“你当真记得你从出世至今,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吗?若是不能,不妨好好想想,为何玄澈一口咬定你们相识?”

萧璧凌不解,一时蹙紧了眉,可当他开始尽力回想柳华音所提及之事时,脑中却感到了一阵剧烈的胀痛,只逼得他放下了指着苏易眉心的玄苍,支于草地之上,躬下身子,用沾了血的左手捂着脑袋,陷入了无法摆脱的头痛当中。

他的额前又一次沁出了汗珠,柳华音也仍旧继续说道:“你不只是玄澈,还有阿易,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们相识相遇,所经历过的一切,都被你全部抹杀,这样的你,如何对得起他?”

其实说到底,那些被萧璧凌遗忘的过去,对他自己而言不过是简单的萍水相逢而已,只是看似开朗,从不流露阴翳的他,对身陷绝望之中的苏易而言,是年少时所见的第一丝曙光。

柳华音含糊的言辞,越发令萧璧凌迫切想要记起那些被断尘散抹去的回忆,也让他的头疼越发抑制不住,让他刚刚才找回的体力,又流失了大半。

“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柳华音不顾苏易的阻拦,大声说道,“断尘散让人遗忘的事,若是强行想起,只会刺激药力散发,到了最后,忘记生来所见所知的一切,都算是轻的,更严重的,还会要人性命!”

萧璧凌蓦地睁大了双眼,本能伸出手去,想将此人擒下,奈何他左手原就因筋伤难愈而握力不足,如今又丧失了大半的体力,还被如此剧烈的头疼困扰,余下的,也只有力不从心了。

柳华音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要上前拉苏易离开,可才握住苏易的手,却被狠狠甩了开来,一时之间,露出诧异的神色,望着苏易,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说,他会死?”苏易难以置信地盯着柳华音,问道,“你一直就想要杀他,是不是?”

“回去解释。”柳华音说着,便要带他离开,却在这时,两道深红血光从眼前闪过,方才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程若欢,竟如没事人般站在了二人跟前。

原来,趁着几人争执的功夫,程若欢已用匕首在手心划了一道血口,效仿放血疗毒之法,寻回了些许体力,紧跟着,便以鲜血为媒,趁其不备,凌空封住了苏、柳二人的穴道。

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内伤外伤,又是自己制造刀口放血疗毒,是以眼下状况,远胜于萧璧凌,她轻笑着打量了一番柳华音,道:“看来,只是轻功好,逃得快,如此不堪一击,还真让我有些意外。”

“冷嘲热讽,小人之举。”柳华音冷冷回应。

“严于待人宽于律己,你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程若欢骂起人来倒是毫无顾忌,“萧兄竟说你是神农谷后人,医者……啧啧,还是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柳华音的眼神若是能变成一把刀子,此时他看程若欢的这一眼,必然能生生剜下她半边脸颊上的肉来剁碎了。

“解药交出来罢,”程若欢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剌剌便在他身上搜了起来,那些瓶瓶罐罐她认不全,便索性全都揣进了怀里,跟着想了一想,又上前搜了一遍,确认毫无遗漏方才拍了拍手,问道,“就这些了?没别的了?”

“你便如此确定,他一定会把解药带在身上?”苏易斜眼瞥她,怪腔怪调说道。

“他也身处在这被他施放过毒气的范围之内,自己怎能不防着点?”程若欢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便将柳华音掀倒在地,把他的两只靴子给脱了下来,将靴筒对着地面,使劲倒了几下。

不过,却是什么也没倒出来。

“阴阳怪气,”柳华音冷哼一声,道,“你要什么解药,我给你便是。”

他此刻的模样十分狼狈,也不知对这眼前情形,究竟作何想,许是忧心苏易安全,这才松了口,愿意交出解药。

“那你说,是哪一个?”程若欢将那十几个瓶瓶罐罐在柳华音面前一字排开,一手托着下颌,若有所思道,“不如先拿萧兄试药,如果错了,至少我还有精力干掉这个姓苏的。”

“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仍旧被头疼所困扰的萧璧凌冷不防听到这话,当即回应道。

“不客气,”程若欢可不管他这嘲讽的口气,还权当是在夸奖,照单全收了,她冲柳华音一笑,道,“老哥,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断尘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毒性如此之烈,不如一块给他解了罢。”

“若我不肯,你待如何?”柳华音问道。

程若欢听完便发出有些渗人的笑声,适才她将柳华音掀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厮的灯笼已经掉在地上灭了,是以四下又变成了黑漆漆一片,谁也瞧不见谁,只能凑上去仔细看,才能勉强辨别出是哭是笑。

与此同时,萧璧凌也终于站直了身子,靠着身后的树干,低声喘息。

“萧兄,你身上还有火摺子吗?”程若欢捡起那个灯笼,走到萧璧凌身旁,接过他递上来的火摺子吹亮,将灯笼点亮,提着它照亮了地上那一排瓶瓶罐罐,冲柳华音一努嘴,道,“说罢。”

“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白瓷葫芦。”柳华音口气寡淡,“还有从右向左,第六个,青瓷细颈瓶。一个装着药丸,内服,另一个放在鼻下闻闻便够了。”

“两个?”程若欢将信将疑找出那两只瓶子,问道,“哪个是解他头疼了?”

“断尘散的解药我不曾带在身上,”柳华音道,“都是那迷烟的解药。”

“哦?”程若欢挑眉,俯身将那两只小瓶拿起来,递到萧璧凌眼前,狡黠笑道,“萧兄,可要一试?”

柳华音是个不太聪明的人,可也不至于是个蠢材。

时至今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苏易,在这般处于劣势的情形之下,自然也不会用苏易的命开玩笑。

说到底,他最恨也最厌憎的,仍然是沈茹薇这个女人。

这样的恨萧璧凌虽不能理解,可他们却也有着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不为世人所容,躲在角落里的人群,往往都会被这角落里深重的阴霾刺激而生出极端的性情,如苏易,是极端懦弱,恐惧一切,不敢正视一切,而另一种,则是玄澈那般肆无忌惮宣泄满身戾气的魔头。

至于柳华音,原也应是苏易这样的性子,只是对他爱极,这才生出这等偏执的保护之欲,因此毫无分寸,处处波及无辜。

萧璧凌瞥了柳华音一眼,看也不看便服下了程若欢递过来的药丸,程若欢对此本也是将信将疑的,加之想着此人是沈茹薇所爱,总要尽力护他周全,至于试药,她是有些犹豫的,可见萧璧凌如此果决,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再……闻闻?”程若欢有些迟疑,打开那只细颈瓶后先是自己把鼻子凑了上去,紧跟着便被扑鼻而来的怪味熏得连连咳嗽,连话也说不出来。

“如何?”

萧璧凌见状,不觉蹙眉,却见得程若欢摆摆手道:“没……没事,还真有用……你闻闻?”说着,一面捂嘴又咳了两声,一面将小瓶递了过去。

这瓶中气味,就像混杂着胡椒的烈酒,当真是非一般呛人。

萧璧凌闻过之后,只觉得肋下伤口要被这咳嗽激得爆裂开来。他咬着牙,忍着伤口剧痛,将被玄苍刮入伤口的衣物与纱布扯了出来,捋平衣摆,走到苏易跟前,平声静气问道:“你可知道夜罗刹的藏身之所?”

“别告诉他!”柳华音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冲萧璧凌喊道,“你一再负他,如今还想让他去送死吗?”

苏易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眼睛望着萧璧凌。此刻的萧璧凌,为强行压下回忆那些已流失记忆的冲动,一手按在额头一侧,双目紧闭,强压着头疼,神情略显痛苦。

“你别再想了,什么事都没有,”苏易有些紧张地说完,又转向柳华音,道,“华音,你说的,这断尘散的药力……”

“一字不假。”柳华音漠然别过脸去。

程若欢正扯下一片衣角包扎起手上的伤口,听到这话,当下伸手拽紧柳华音的衣襟提了起来:“亏你还是个医者呢?为害人而生的罢!”

“谁说医者非得救人不可?”柳华音冷冷回应。

“也就是说,唯一的解救之法,是把断尘散的毒性全都解开,让他恢复记忆?”苏易的神情变得有些哀伤且迷离,“那不是说,所有的事情,他都会想起来……”

“想起来不好吗?”柳华音冷笑道,“想起他如何辜负你,如何伤害你,叫他再也不会与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闭嘴!”萧璧凌勃然,喝断柳华音这挑唆之言,随即沉下嗓音,问道,“我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风花雪月,海誓山盟,”柳华音这般信口雌黄,说到底还是想要扰乱萧璧凌的心神,“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么?你怎么能够如此负他,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不断说着,也刺激着萧璧凌的头疼越发强烈,程若欢纵是局外之人,也再看不下去了,便将柳华音往地上一扔,好让他再也不能说下去,随即破口大骂道:“什么玩意啊你?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行啊,你把那药给我尝尝看,看我吃完能不能转性,喜欢上男人。”

她这番话,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只是丧失一小部分记忆的人,往往性情难有太大转变,沈茹薇已是如此,萧璧凌比她忘记的或许还要少些,若从前真有龙阳之好,又怎会轻易对女子动情呢?

萧璧凌的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随后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树,用已十分虚弱的话音,缓缓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一回,我在金陵一觉醒来,却把日子说成了一个多月前,师父告诉我,我不在金陵,也刚好是那之前一个多月的事,而我遇见了何事,经历过何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想起来是什么了吗?”程若欢听着一愣。

“不记得,”萧璧凌说着,目光堪堪落在苏易身上,迎着他有些怯懦的目光,摇了摇头,“可是,也正是在那之后不久,你才到的金陵,那是我所认为的,第一次见你。”

柳华音似乎并不愿听,直接便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一个多月都遇见过什么,我已经不想知道了,”萧璧凌好不容易克制住欲裂的头疼感,淡淡道,“我不会相信你的朋友所说的话,也不会再问你,有关夜罗刹之事,但请你务必消失得干干净净,别再让我看见。”

“你住口!”

柳华音心知这样的话会让苏易伤心,立时睁开双眼,大喊出声,意图喝止,却见萧璧凌已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与他对视,道:“至于你——我身上的毒,解不解都随意,可你连累无辜,害她至此,无论如何都得给个交代。”

“如何交代?”柳华音笑容轻蔑。

“解毒。”萧璧凌见他装蒜,也没有力气再动怒,只是静静说道,“还有一句话,你给我听着。她是怎样的人,是她自己的事,你与她也本就是毫不相关之人,若再敢妄加诽谤,说些难听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你自己好好考量。”

“怎么?她还会杀我不成?”柳华音嗤笑一声,对此不屑一顾。

“不是她,是我。”萧璧凌说完,眼波蓦地涌起锋芒,他直视着柳华音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既然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么我也可以效仿,倘若日后,你再耍什么花样,那么你所做过的一切,我都会在他的身上,如数奉还!”言罢,伸手指向苏易,眼里心里,都是一如既往的决绝。

苏易那对明丽的眸子,蓦地蒙上一层死灰。柳华音也诧异地瞪大了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似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忘了,尽管萧璧凌曾经落魄,也曾孱弱到不堪一击,可他也始终都是十四年前,因为金陵街头的偶遇,被那时已名震江湖的秦忧寒看中而带回门中的意气少年,若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哪里还像是他呢?

“所以说,我还要陪你走一趟?”柳华音垂眸,若有所思,“那,你会放了阿易吗?”

“我不走!”苏易似乎是急了,当即喊道,“我当然可以带你们去找夜罗刹的所在,可是……要是让我一个人走,我还有何处可去呢?”

柳华音听着这话,心下不觉一疼,可在他跟前的萧璧凌却像是在刹那间平白长出了一颗铁石做的心肠,竟未有半点动容。

连程若欢都有些诧异了。

“那便走罢。”萧璧凌扶着手边的玄苍,缓缓站起身来,而就在这时,程若欢方留意到,他被微弱的火光照亮的脸上,一丝血色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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